一條拇指粗細、通體墨綠的旱螞蝗被兩根粗糙的手指硬生生扯了下來。
螞蝗的口器還死死咬著皮肉,被扯斷時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悶響。黑紅色的血順著蒼白的小腿肚子淌下來,滴在滿是腐葉的爛泥地裡。
“啊——!這鬼地方!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趙乾發出一聲崩潰的尖叫,抱著腿在地上打滾,身上那件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錦袍沾滿了泥漿。
他是趙淵的獨子,曾經的金陵世子,大乾皇室最後的血脈。
半個月前,他還在秦淮河的畫舫上聽曲,喝著二十年的女兒紅。現在,他像隻喪家之犬,鑽在這不見天日的原始叢林裡,還要喂蟲子。
“世子,噤聲。”
一隻滿是老繭的大手捂住了趙乾的嘴。
老將馬洪陰沉著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茂密的灌木叢。這裡是嶺南的十萬大山,瘴氣彌漫,毒蟲遍地。彆說錦衣衛,就是本地的獵戶也不敢輕易深入。
“世子,要是把附近的‘生番’引來,咱們這點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馬洪鬆開手,從懷裡掏出一包草木灰,狠狠按在趙乾的傷口上止血。
趙乾疼得渾身抽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馬叔,咱們不走了行不行?”
趙乾抓著馬洪的衣袖,哭得像個孩子,“咱們投降吧……周辰不是說不殺皇族嗎?我爹都被關起來掃大街了,我也去掃大街行不行?我不想死在這兒……”
“沒出息的東西!”
馬洪一巴掌扇在趙乾臉上,打斷了他的哭訴。
“你是趙家的種!是大乾最後的希望!周辰能饒了你爹,那是為了羞辱他!你是世子,他要是抓了你,隻會斬草除根!”
馬洪站起身,看著身後那幾十名衣衫襤褸、神情麻木的殘兵。
這些是趙淵留下的最後一點家底,也是他們複國的最後籌碼。
“走!翻過這座山,就是儂智高的地盤。”
馬洪咬著牙,把趙乾從地上拽起來,“隻要見到了那位土司王,咱們就有救了。”
……
日落時分。
瘴氣開始從地底升騰,林子裡彌漫著一股甜膩的腐爛味道。
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密林,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寨子。
吊腳樓層層疊疊,像是掛在懸崖上的蜂巢。寨子門口,立著兩根巨大的圖騰柱,上麵掛滿了發白的骷髏頭——有人頭,也有獸頭。
“站住!”
一聲暴喝從寨牆上傳來。
幾十名赤著上身、紋著怪異花紋的蠻兵彎弓搭箭,箭頭泛著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
馬洪上前一步,解下背上的包裹,高高舉起。
“大乾鎮南將軍馬洪,護送世子殿下,特來拜會儂大王!有重寶獻上!”
寨門緩緩打開。
沒有歡迎的號角,隻有一群手持藤牌、腰掛彎刀的蠻兵冷冷地盯著他們,像是盯著一群待宰的肥羊。
寨子最大的吊腳樓裡。
地上鋪著虎皮,牆上掛著象牙。
一個身材矮壯、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盤腿坐在正中央,手裡抓著一隻生著吃了一半的野雞,嘴角還掛著血絲。
嶺南三十六洞土司總盟主,儂智高。
他隨手扔掉雞骨頭,用油膩的手在胸毛上擦了擦,斜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趙乾。
“你就是那個……什麼世子?”
儂智高的漢話很生硬,帶著一股濃重的土腥味,“聽說你們在金陵被打得像狗一樣跑,怎麼跑到我這窮鄉僻壤來了?”
趙乾跪在地上,被對方身上的煞氣嚇得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
馬洪心中歎了口氣,隻能硬著頭皮上前。
“大王,如今周辰篡位,中原大亂。我家世子乃是正統龍脈,隻要大王肯出兵相助,待複國之後,願封大王為‘鎮南王’,世襲罔替,嶺南之地,永不納貢!”
“畫大餅?”
儂智高嗤笑一聲,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剔著牙縫裡的肉絲,“老子在嶺南本來就是王,要你封?還要出兵幫你們打周辰?聽說那家夥有種能噴火的鐵船,還有能炸山的雷,老子嫌命長?”
“送客。”
儂智高不耐煩地揮揮手,“看在你們帶了點金銀的份上,就不殺你們了。滾吧。”
“慢著!”
馬洪急了,猛地扯開那個包裹。
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