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階上緩步而下的,正是沈玦。
他依舊穿著那件沾染了塵土的黑色襯衫,肩頭的繃帶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地掃過空蕩蕩的石室,最終落在了站在石台旁、全身緊繃的楚杭身上。
沒有質問,沒有驚訝,仿佛他早已料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牆壁上月光石發出的、冰冷的微光在兩人之間流淌。
楚杭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擂動,握著掛墜的手心沁出冷汗。沈玦的眼神太過平靜,平靜得讓人心寒。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他聽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看來,你恢複得比我想象的要快。”沈玦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在封閉的石室裡帶著一絲回響,聽不出情緒。
楚杭沒有回答,隻是死死地盯著他,試圖從那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沈玦邁步走近,他的目光掠過中央的石台,在那處鳶尾花形狀的凹痕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看向牆壁上那些古老的刻痕。“‘鴉巢’的秘密……你找到了。”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楚杭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知道!他果然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
“你帶我來這裡,根本不是為了躲避追捕,也不是為了什麼初代‘織網者’的記錄,對不對?”楚杭的聲音因為緊繃而有些沙啞,“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裡藏著的秘密!為了我母親留下的東西!”
沈玦沒有否認。他走到石台邊,伸出手指,輕輕拂過那光滑的台麵,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懷念的輕柔。“‘守夜人’的職責,不僅僅是守護‘遺產’,更是守護真相,守護平衡。‘搖籃’和‘觀測者之眼’,是這個平衡中最關鍵,也最脆弱的一環。”
他抬起眼,看向楚杭,眼神複雜難辨:“你母親……婉清阿姨,她發現了‘牧羊人’的真正意圖,她試圖阻止,但失敗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最關鍵的信息和線索,藏在她認為最安全的地方,留給她唯一信任的人。”
“唯一信任的人?”楚杭嗤笑一聲,帶著濃濃的自嘲,“她信任我,所以把秘密留給了我。那你呢,沈玦?你又是以什麼身份站在這裡?‘夜鶯’的兒子?‘守夜人’的繼承者?還是……另有所圖?”
最後四個字,他咬得極重,如同冰錐,刺向沈玦。
沈玦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那該死的平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完成‘守夜人’的使命,阻止‘牧羊人’的瘋狂計劃。這其中包括保護你,也包括……確保‘鑰匙’和‘記錄’不被濫用。”
“保護?確保?”楚杭向前一步,逼近沈玦,壓抑了許久的怒火和委屈在這一刻終於爆發出來,“你的保護就是把我像個犯人一樣監控起來?你的確保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隱瞞、算計,甚至在我差點死掉的時候,還在評估我的‘價值’和‘風險’?!”
他的聲音在石室裡回蕩,帶著撕裂般的痛楚:“沈玦,你告訴我!在昆侖山,你推開我自己去當誘餌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什麼?是保護我這個‘鑰匙’,還是保護你計劃裡不可或缺的‘工具’?!”
麵對楚杭激烈的質問,沈玦沉默了。他定定地看著楚杭通紅的眼眶和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了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石室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過了許久,沈玦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仿佛來自地底:“有些選擇,無關對錯,隻關乎責任和……代價。”
又是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又是這種將一切都歸於所謂“責任”的托詞!
楚杭看著他,看著這個他曾經無比依賴、甚至……動過心的男人,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他們之間,橫亙著的早已不是簡單的秘密和隱瞞,而是一條由無數次算計、保留和所謂“責任”構築而成的、深不見底的裂穀。
信任,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他忽然覺得無比疲憊,連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後退一步,拉開了與沈玦的距離,眼神恢複了冰冷的平靜。“‘搖籃’的坐標,我已經知道了。母親還提到了‘觀測者之眼’,但她沒說完。”
他將得到的信息說了出來,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彙報工作。既然無法信任,那就隻剩下赤裸裸的交易和互相利用。
沈玦的瞳孔微微收縮,顯然,“觀測者之眼”的下落對他而言也極其重要。他立刻追問:“她說了什麼?藏在了哪裡?”
“她說……‘信任……需要……謹慎……夜鶯……她……’”楚杭重複著那斷斷續續的詞語,目光銳利地看向沈玦,“後麵的內容,被乾擾了。關於‘夜鶯’……你知道些什麼?”
沈玦的呼吸幾不可察地紊亂了一瞬。他避開了楚杭的視線,轉身再次看向牆壁上的刻痕,背影顯得有些僵硬。“我母親……‘夜鶯’……她是在追查‘牧羊人’滲透‘守夜人’內部證據時失蹤的。官方記錄是殉職,但我一直懷疑……她的失蹤,與‘觀測者之眼’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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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裡,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清晰可辨的……痛苦和迷茫。
楚杭心中微動。沈玦的母親,竟然也牽扯其中?而且可能並非簡單的殉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