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緊急救援計劃
中午十二點半，城南天文台地下實驗室。
“南太平洋，坐標南緯14度37分，東經172度28分。”周明在電子地圖上標出位置，“薩摩亞群島附近的一個無人環礁，麵積不到0.5平方公裡。趙無垠在那裡建了個私人生態研究站，名義上是研究珊瑚礁再生。”
陳靜分析著u盤裡的資料：“女孩叫莉亞，十四歲，薩摩亞和澳大利亞混血。三個月前，她的村莊遭遇海嘯，她被卷進海裡，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座突然出現的‘海島’上——實際上是被珊瑚急速生長托起的一片礁盤。”
鐘雲山調出衛星照片：“看這裡，這片區域的珊瑚生長速度是正常值的三百倍。而且珊瑚的骨骼結構出現了變異——密度更高，形狀更規則，像建築結構而不是自然生長。”
照片上，那片環礁上的珊瑚組成了一種奇異的幾何圖案，和載體紋路相似。
“這就是環境領域的火種碎片效應。”李默說，“她能控製生物的生長和進化。如果清除派找到她……”
“他們會注射神經抑製劑，讓她永久昏迷，然後封存在某個秘密基地。”陳靜的聲音很低，“或者更糟——直接‘處理’掉。”
周明抬頭：“問題是，我們怎麼在二十四小時內往返一萬公裡？就算有專機，飛過去也要十小時，回來又是十小時，這還不算尋找和救援的時間。”
李默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說：“如果……我們不坐飛機呢？”
所有人都看向他。
“七號說，空間折疊技術可以縮短距離。”李默解釋，“理論上，我們可以在這裡開一個‘門’，直接通到那個環礁附近。”
鐘雲山倒吸一口涼氣：“跨洲際的空間傳送？你知道那需要多少能量嗎？”
“冷聚變核心可以提供能量，七號負責計算坐標和穩定通道。”李默摸了摸右眼，“但風險很大。七號說，以地球目前的空間穩定性，這種遠距離傳送的成功率隻有……67。而且就算成功，也可能引發局部空間震蕩。”
“失敗的話呢？”
“失敗的話，我們可能被卡在空間夾縫裡，或者被隨機拋到地球上的某個地方——甚至地球之外。”
實驗室裡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陳靜第一個開口：“我跟你去。”
“你的身體……”李默想拒絕。
“我的輪椅可以適應各種地形，而且……”陳靜抬起手，銀灰色的眼眸中數據流閃爍，“我的信息讀取能力可以幫助定位莉亞，避免在島上浪費時間。”
周明舉手：“我也去。我的能力可以分析島上的信息痕跡，判斷清除派是否已經抵達，以及他們的布防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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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雲山苦笑：“看來我隻能留在這裡做後援了。我會盯著秩序之眼那邊的動向，如果投票提前或有變故，我會想辦法通知你們。”
計劃就這麼定了。
李默走到實驗室中央，取出冷聚變核心。他閉上眼睛，主動喚醒意識中的七號。
“我需要幫助。”他在心中說。
“已經準備好了。”七號的聲音響起，“但你必須理解，這次操作會對你的身體造成負擔。傳送過程會產生相當於三倍重力的加速度，你的心血管係統可能承受不住。”
“我能承受多少？”
“根據你的體檢數據，最多五分鐘。而傳送過程需要……七分鐘。”
李默沉默了。
陳靜突然說：“我可以建立信息屏障，降低你在傳送過程中的意識負荷。雖然不能減少物理壓力，但可以讓你進入半休眠狀態，減少痛苦。”
“那對你……”
“我習慣了。”陳靜微笑，“這些年，我每天都在和疼痛共存。多這一點，不算什麼。”
下午兩點，一切準備就緒。
冷聚變核心被調至30功率輸出，銀白色的立方體懸浮在半空，表麵的蜂窩結構發出脈動的藍光。七號操控著李默的身體——現在他的右眼完全變成銀白色，左眼也出現了淡淡的光暈——在空中繪製複雜的幾何圖形。
那些圖形不是畫在空氣中，而是直接“烙印”在空間結構上。每畫一筆，實驗室內的光線就扭曲一分，重力方向也在微妙變化。周明不得不抓住固定物才站穩。
“坐標鎖定。”七號李默說，“通道將在十秒後開啟。提醒：進入通道後不要睜眼，不要呼吸，儘量讓思維保持空白。任何意識活動都可能乾擾空間結構。”
陳靜握住李默的手：“準備好了。”
周明深吸一口氣：“我也好了。”
七號畫出最後一個符號。
空間撕裂了。
不是昨晚那種災難性的裂縫，而是一道整齊的、邊緣光滑的“門”。門內不是黑暗，而是一條由流光構成的隧道，無數幾何圖形在隧道壁上飛速後退。
“走！”
三人衝進門內。
那一瞬間，李默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拉長了，又被壓縮了，同時存在於無數個位置。他能看見自己的童年，能看見平行宇宙中的其他可能性，能看見地球四十六億年的地質變遷在一秒內快速播放……
然後陳靜的信息屏障生效了。一切變得模糊、遙遠，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觀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永恒，可能是一瞬——他們從另一道門中跌出來，摔在滾燙的白色沙灘上。
熱帶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空氣中彌漫著鹹腥的海風味和……某種甜膩的花香。
李默掙紮著爬起來，第一個動作是確認陳靜和周明的情況。陳靜摔出了輪椅，但似乎沒受傷，周明的眼鏡碎了，但眼睛沒事。
然後他看到了這座島。
不，這不是島，這是一座……珊瑚構成的宮殿。
五、珊瑚宮殿與海之少女
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任何人的想象。
環礁的中心，珊瑚不是隨意生長，而是構建出了一座結構精密的建築群：有高聳的尖塔，有蜿蜒的廊橋，有圓頂的殿堂，甚至還有類似窗戶和門的結構。珊瑚的顏色不是自然界的單調色調，而是彩虹般的漸變——從底部的深紫到頂端的淺藍，像是有人精心調配過色彩。
更驚人的是，這些珊瑚建築表麵覆蓋著發光的紋路，紋路的脈動頻率……和李默的心跳同步。
“她感應到我們了。”七號在李默意識中說，“這片珊瑚是她的延伸，是她的‘外骨骼’。”
周明戴上備用眼鏡，用便攜設備掃描：“生物電場強度是正常珊瑚礁的五千倍！而且……這些珊瑚在主動調整結構，它們在觀察我們！”
果然，那些珊瑚牆壁上的“窗戶”位置，突然睜開了無數隻“眼睛”——不是真正的眼睛，而是由發光微生物組成的擬態結構，正齊齊盯著三個不速之客。
“我們沒有惡意。”李默用英語說，想起莉亞是混血，“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幫助你。”
珊瑚建築深處傳來聲響。不是腳步聲，而是某種……液體流動的聲音。
一個身影從最大的殿堂中走出。
莉亞看起來比照片上更瘦小，皮膚被曬成深棕色，赤著腳，穿著用海草和珊瑚纖維編織的簡單衣裙。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是奇異的碧綠色，深處有海洋般的光澤在流動。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臂——從指尖到肩膀，完全透明，內部不是骨骼和肌肉，而是流動的活體珊瑚組織，像水晶般剔透，能看到微小的珊瑚蟲在其中遊弋。
“你們……也是被海帶來的？”莉亞開口，英語帶著澳大利亞口音，聲音很輕，像海浪的低語。
李默點頭：“我們是來帶你離開的。有壞人要來抓你。”
莉亞歪著頭：“壞人？像上次那些穿黑衣服的人？他們想給我打針，讓我睡覺。但珊瑚保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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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舉起透明的手臂，輕輕一揮。周圍的珊瑚建築突然“活”了過來，牆壁移動，道路重組，形成了一道防禦工事。
“看，它們很聰明。”莉亞微笑，“我教會它們如何保護我。”
陳靜操控輪椅上前，用溫和的語氣說：“莉亞，這次來的壞人更多，更厲害。你的珊瑚朋友可能保護不了你太久。”
莉亞的表情黯淡了：“那我該怎麼辦？我不想睡覺。睡覺的時候，我做了好多噩夢……夢見整個大海都死了，珊瑚變成白骨，魚兒浮在水麵……”
她突然抓住李默的手。在接觸的瞬間，李默“看見”了那些噩夢：
海洋酸化，珊瑚大規模白化死亡；
塑料垃圾形成巨大的漩渦，纏住海龜和鯨魚；
石油泄漏，海鳥的翅膀被黏稠的黑色覆蓋；
過度捕撈，曾經的魚群隻剩下零星幾條……
這些都是莉亞通過火種碎片感知到的——環境領域的碎片讓她與整個海洋生態係統產生了連接，她能感受到海洋的痛苦。
“她想拯救海洋。”七號在意識中說，“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詛咒。她承受了太多痛苦。”
李默蹲下身，平視莉亞的眼睛：“如果我們能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你既能保護自己，又能幫助海洋……你願意跟我們來嗎？”
莉亞猶豫了：“但珊瑚怎麼辦？它們是我的一部分，我離開了，它們會死的。”
“它們不會。”周明指著那些建築，“我們檢測過了，這些珊瑚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異。它們現在……某種程度上是獨立的生命體了。它們會繼續生長，繼續保護這片海域。”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最大的珊瑚殿堂突然綻放出柔和的光芒。從光芒中走出一個……人形。
不，不是真人，是由珊瑚和海水構成的擬態體，輪廓和莉亞一模一樣。它走到莉亞麵前，輕輕擁抱她。
“這是……”陳靜驚訝。
“珊瑚為我創造的分身。”莉亞撫摸著擬態體的臉，“它能替我留在這裡，照顧這片海。而我可以……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她轉身麵對李默：“我跟你走。但你們要答應我，以後要幫我拯救海洋。這是我與‘海洋之心’的約定。”
“海洋之心？”
莉亞指著自己的胸口。透過半透明的皮膚，能看到她的心臟位置不是血肉，而是一枚正在脈動的、水藍色的晶體——第四枚火種碎片。
“它選擇了我，因為我想保護大海。”莉亞說，“現在，它說你們值得信任。”
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
周明看向天空：“清除派來了，比預計的早！”
李默拉起莉亞：“我們得走了！”
“等等。”莉亞回頭看向她的珊瑚宮殿，“讓我……說聲再見。”
她閉上眼睛。整座島嶼的珊瑚同時發出光芒，所有擬態眼睛流出“眼淚”——其實是富含營養的海水，灑在珊瑚上。那光芒彙聚成一束，射向天空，在雲層中擴散成巨大的、覆蓋整個環礁的光之穹頂。
“這是我給它們的禮物。”莉亞輕聲說，“現在，至少一百年內，這片海域會是豐饒的，汙染的，受保護的。”
直升機越來越近，已經能看見機身上的標誌——不是秩序之眼，而是另一個更危險的符號：一個被斜線劃掉的火種圖案。
“是‘淨化教團’！”周明臉色大變，“章北海的私人武裝，他們不服從秩序之眼的指揮，主張用任何手段清除‘汙染’！”
來不及了。李默必須立刻開啟回程傳送門。
但這次，七號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急促：“能量不足！冷聚變核心的能量在傳送過程中消耗了65，剩餘的無法支撐雙程傳送！”
直升機開始下降，艙門打開，繩索垂下，全副武裝的人員準備速降。
莉亞突然說：“用我的能量。”
“什麼？”
“海洋之心能產生能量。”莉亞握住李默的手，“它說……它想幫助你。”
李默感到一股龐大的、溫柔的能量湧入身體。不是電力，不是熱能，而是某種更本質的……生命能量。冷聚變核心的讀數瞬間從35飆升到120，超載警告瘋狂閃爍。
“就現在！”七號喊道。
傳送門再次打開。這次的光芒是水藍色的，門內傳來海浪的聲音。
四人衝進門中。在門關閉前的最後一秒，李默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到淨化教團的隊員已經登陸，但莉亞留下的光之穹頂突然收縮，將整座環礁包裹在內。那些人撞在光壁上，像撞上鋼化玻璃。
然後，環礁開始……下沉。不是沉入海中，而是沉入空間本身，像石頭沉入水底，消失在現實維度。
莉亞在傳送隧道中微笑：“我把我的島藏起來了。等安全了，我再把它找回來。”
隧道儘頭的光越來越亮。
他們回來了。
六、投票前夜
傍晚六點，城南天文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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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亞好奇地打量著實驗室的一切。她的透明手臂已經恢複正常膚色——七號解釋說，那是火種碎片對載體的保護機製，在危險時會顯現，平時可以隱藏。
“這個送給你。”莉亞從海草裙子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東西——一隻活的小海星，但海星的中心鑲嵌著一粒發光的珊瑚，“它能幫你……聽見大海的聲音。當你需要幫助時，對著它說話，我會知道。”
李默接過海星，它立刻吸附在他的手背上，變成了一個漂亮的紋身圖案。
周明在整理設備，陳靜在聯係鐘雲山。片刻後，鐘雲山傳來消息：
“投票時間定了，明早九點。但情況有變——章北海公開了昨晚空間裂縫的影像資料，現在輿論壓力很大。原本中立的兩位委員可能倒向清除派。”
李默的心沉了下去。
陳靜說：“我們還有時間。如果能在投票前展示火種的正麵價值，也許能影響決策。”
“怎麼展示？”
“治療。”陳靜調出一份名單，“市立醫院有十七名絕症患者，他們的病情已經無法用現有醫療手段治療。如果我們能……”
“那會暴露我們的位置。”周明提醒，“秩序之眼甚至淨化教團都在找我們。”
李默思考著。他看向手背上的海星紋身，又看看冷聚變核心，最後看看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右眼的銀光在昏暗的光線中格外醒目。
“七號。”他在心中問，“如果我們真的要逃亡，你有計劃嗎？”
長久的沉默。然後七號回答：
“第三紀元留下了一些……應急設施。在月球背麵，在水星軌道，甚至在小行星帶。我可以帶你們去任何一個。在那裡，你們可以安全地生活、研究，等到地球準備好接納你們的那一天。”
“但那就意味著離開人類文明。”
“是的。但有時，離開是為了更好地歸來。”
李默走到窗邊，看著城市的萬家燈火。每一盞燈下都是一個家庭，一個故事。他想起了醫院裡那個光頭小女孩，想起了樓下便利店的阿姨，想起了快遞站裡總跟他開玩笑的同事……
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但他們的命運卻將因為一場他們一無所知的投票而改變。
這不公平。
“我們不逃。”李默轉身，對實驗室裡的所有人說，“我們也不隱藏。明天早上八點，在市中心廣場，我會公開使用能力，治療那些病人。讓所有人看到，火種能做什麼——不是通過恐懼和猜測，而是通過親眼所見。”
陳靜驚訝：“但那樣你會……”
“我知道風險。”李默平靜地說，“但如果我連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又憑什麼要求彆人信任我？”
周明推了推眼鏡：“我幫你做直播。全球直播。”
莉亞舉起手：“我也要幫忙。我可以讓廣場的花一夜開放，讓噴泉的水變成治愈的泉水。”
陳靜笑了：“那就這麼定了。讓世界看看，我們不是怪物，不是威脅。我們隻是想幫忙的人……恰好有一些特彆的能力。”
計劃開始了。
李默取出冷聚變核心，開始為明天的治療儲備能量。
莉亞走到實驗室角落，那裡有個小魚缸。她把手指伸進去，魚缸裡的水草突然瘋狂生長，開出從未見過的藍色花朵。
周明架設直播設備，測試衛星信號。
陳靜聯係醫院，挑選病情最重、也最願意嘗試的病例。
夜深了，但沒有人睡得著。
淩晨三點，李默獨自走上天文台頂層的觀星台。夜空清澈，銀河橫貫天際，千萬顆星星冷冷地注視著這個小小的世界。
“你在想什麼？”七號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在想責任。”李默輕聲說，“如果我失敗了，很多人會死。如果我成功了，世界會改變，變得無人能預測。無論哪種結果，責任都在我肩上。”
“害怕嗎？”
“怕得要死。”李默坦白，“但我更怕什麼都不敢做，眼睜睜看著一切變糟。”
七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在第三紀元，我們有一句古老的諺語：‘文明的重量，由那些敢於抬頭看星星的人承擔。’你現在就在抬頭看星星，李默。這本身，就是一種勇氣。”
東方，第一縷晨光撕破黑暗。
新的一天，也是決定命運的一天，即將開始。
李默深呼吸，感受著身體裡兩個意識的存在——一個是他自己，一個來自消亡的異星文明。他們如此不同，卻又如此相似：都在尋找一條出路，都在試圖拯救些什麼。
也許，這就是所有智慧生命的共同點。
不管來自哪個星球，不管是什麼形態，最終都會麵臨同樣的選擇：在黑暗中，是閉上眼睛等待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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