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癱在龍椅上,目光呆滯地望著趙宸離去的方向。王瑾小心翼翼地湊上來:“陛下,這…這可如何是好?”
皇帝突然笑了。他的笑聲裡帶著幾分癲狂,幾分絕望:“如何是好?朕早就該想到,這天下,從來就不是朕的天下。”
他抓起案頭的玉圭,狠狠摔在地上。玉圭碎成幾片,其中一片紮進了他的手背,鮮血直流。
“傳旨。”他說,“召趙恒來見。”
王瑾躬身退下。
皇帝望著趙宸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趙宸…你以為你贏了?”
他摸出懷裡的另一塊鐵牌——和趙宸那塊幾乎一模一樣,隻是背麵的“翊”字換成了“宸”字。
“等我拿到幽冥門的鑰匙…”
“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雪粒子打在宣政殿的窗欞上,發出細碎的“簌簌”聲。殿外的午門廣場上,趙宸的身影漸漸遠去,隻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在雪地上蜿蜒成河。
而在宮牆的陰影裡,幾個穿皂衣的差役正蹲在角落裡烤火。為首的頭目摸出塊玉牌,和皇帝摔碎的那塊一模一樣。玉牌背麵,刻著“玄甲”二字。
“大人,鎮北王那邊…”手下小聲道。
頭目把玉牌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咽了下去。
“走。”他說,“去城南的亂葬崗。有人等咱們。”
風雪卷著碎雪,撲打在茶棚的布簾上。簾子後頭,露出半張蒼白的臉——正是剛才被趙宸喝退的趙恒。他摸出塊新的玉牌,和剛才那塊幾乎一模一樣,隻是背麵的“玄甲”二字,換成了“宸”字。
“趙宸。”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低聲說,“你以為你贏了?”
雪粒子砸在他的臉上,像針,像刀。
他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癲狂,幾分絕望。
“你贏了一時,贏不了一世。”
“等我拿到幽冥門的鑰匙,拿到鎮北王府的寶藏…”
“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風雪嗚咽,卷著他的花,散在空蕩的街道上。
而在宣政殿外,趙宸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風雪中。他裹著高陽遞來的狐裘,能感覺到那丫頭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怕。
“將軍,”高陽輕聲說,“剛才…陛下摔碎了玉圭。”
趙宸沒說話。他摸了摸懷裡的“翊”字鐵牌,又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傷。那傷還在疼,但比之前輕了些——是剛才那股劍氣,順著手臂衝進了身體,把毒逼出了一部分。
“陽兒,”他說,“等出了宮,你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腿上的繃帶解開。”
高陽的手頓了頓。她抬頭看趙宸,見他眼裡的冰碴子化了些,倒像是要說些體己話:“你腿上的毒,得趁熱治。”
高陽咬了咬嘴唇,還是依言解開繃帶。被靛藍冰錐貫穿的傷口已經結痂,邊緣卻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像條盤著的小蛇。老藥頭蹲在火盆邊,捏著塊“翊”字鐵牌,牌麵被他焐得發燙:“將軍,這毒…怕是要引出來。”
趙宸沒接話。他望著宮外的雪幕,突然笑了:“老東西,你說這雪,像不像三年前漠北的雪?”
老藥頭的手一抖。鐵牌“當啷”掉在地上,滾進炭灰裡。
三年前漠北的雪,下得比今年更凶。趙宸帶著三千玄甲軍入漠時,雪沒到馬腹,糧草在半道上被劫了——後來才知道,是趙恒的“細作”動了手。那夜他跪在雪地裡,看著士兵們啃著凍硬的饢餅,看著高陽腿上的血把雪地染成紅梅,咬著牙發誓要讓趙恒血債血償。
“將軍?”忽爾卓的聲音帶著擔憂。
趙宸收回目光,低頭看向高陽。她的腿細得像根蘆葦,裹著繃帶的皮膚下,青紫色的毒紋若隱若現。他用指腹輕輕碰了碰,高陽疼得縮了下,卻沒躲開。
“陽兒,”他說,“等會兒我引開他們,你帶著老藥頭去城南的亂葬崗。那裡有口老井,井底下埋著我當年從漠北帶回來的東西。”
高陽猛地抬頭:“什麼?”
“鎮北王府的‘鑰匙’。”趙宸的聲音輕得像片雪,“當年我爹被幽冥門的人追殺,臨死前塞給我的。他說,那鑰匙能開幽冥門,關住裡頭的…東西。”
老藥頭突然從炭灰裡撿起鐵牌,牌麵被他擦得鋥亮:“將軍,這牌子上的紋路,和您說的鑰匙…”
“是同一塊。”趙宸打斷他,“當年我娘把牌子塞進我繈褓時,我就知道,這玩意兒不是護身符,是催命符。”
廟外的銅鈴聲突然響了。
趙宸抬頭,看見趙恒的棗紅馬從街角轉出來。趙恒穿著明黃團龍常服,腰間懸著羊脂玉佩,身後跟著二十餘個金鱗衛——這次他們沒舉“鎮北令”,倒像尋常的皇家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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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趙恒在十步外勒住馬,笑容比雪還亮,“孤剛從宮裡出來,聽說你在西市,特來看看。”
趙宸把紅薯往老藥頭手裡一塞:“老東西,看火。”
他迎著趙恒走過去,棉袍被風吹得鼓起來,像朵開在雪地裡的灰牡丹。趙恒的目光掃過他發頂——那裡有幾縷白發,在雪光下格外刺眼。
“三弟這是…操勞過度了?”趙恒的聲音裡帶著關切,“孤聽太醫院說,你染了寒症,怎麼不在府裡歇著?”
“不及皇兄監國勞心。”趙宸笑了,笑容裡帶著幾分綿軟的溫軟,“皇兄日理萬機,發都染霜色了,倒還記掛著我這閒人。”
趙恒的臉色僵了僵。他身後的金鱗衛統領下意識地摸向刀柄——趙宸這話明著是誇,暗裡卻是在刺他“勞心過度”“鬢角染霜”。畢竟誰都知道,這位大皇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豐神俊朗”的形象。
“三弟說笑了。”趙恒乾笑兩聲,目光落在高陽身上,“這位是…高姑娘?”
高陽把臉埋進狐裘裡。她腿上的毒發作得厲害,每動一下都像有千萬根針在紮。可趙宸走過她身邊時,她分明感覺到他的手在她膝頭輕輕一按——那是隻有他們倆知道的暗號:彆慌。
“高陽,”趙宸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給皇兄磕個頭。當年要不是皇兄幫忙,我這腿怕是保不住。”
高陽抬起頭。她的臉凍得通紅,眼睛卻亮得驚人:“謝大皇子救命之恩。”
趙恒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他身後的金鱗衛們麵麵相覷——高陽的腿傷是狄戎的蝕骨毒,連太醫院都治不好,趙宸卻說“保不住”?這明擺著是在拆他的台!
“三弟!”趙恒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急,“孤是來給你送藥的!太醫院新配了驅寒膏,你試試?”
他從袖中摸出個錦盒,打開來,裡麵躺著管白玉般的藥膏,香氣裡混著幾分苦艾味。趙宸卻沒接,反而盯著趙恒腰間的玉佩:“皇兄這玉佩…倒像是新的。”
趙恒的手頓在半空。那是塊羊脂白玉,刻著“承乾”二字,是皇帝親賜的嫡子信物。他上個月剛從皇帝寢宮裡求來的,本想用來壓一壓趙宸的風頭,沒想到被盯上了。
“三弟說笑了。”趙恒把玉佩往身後藏了藏,“孤這是…怕你嫌孤的禮輕。”
“不輕。”趙宸伸手,指尖在玉佩上輕輕一彈,“這玉的紋路,和我懷裡那塊‘翊’字鐵牌,倒像是能合上。”
趙恒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三弟!”他厲聲喝道,“你莫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趙宸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癲狂,“皇兄可知,我在幽冥門看到了什麼?”
趙恒的呼吸一滯。
“我看到,”趙宸的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刀,“當年你派去漠北的‘細作’,被狄戎人剝了皮,掛在城門上曝屍三日。他們的胸口,都刻著‘趙’字。”
趙恒後退兩步,撞在身後的金鱗衛身上。他終於明白,趙宸今天根本不是來認親的,而是來掀他的老底的!
“三弟!”趙恒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你我兄弟,何至於此?當年你在漠北,我每月都讓人送人參、鹿茸,你難道都忘了嗎?”
“我沒忘。”趙宸摸出懷裡那塊幾乎融化的“翊”字鐵牌,“我記得,你送的人參裡摻了馬錢子,我喝了三個月的藥,差點丟了半條命。”
趙恒的臉徹底垮了。
“滾。”趙宸說。
趙恒踉蹌著後退,撞在棗紅馬的屁股上。那馬吃痛,揚起前蹄,濺了他一身的雪泥。
“你...你會後悔的!”趙恒指著趙宸,聲音發抖,“父皇不會放過你的!幽冥門的事,我會讓你...啊——!”
他的話被一聲暴喝截斷。
“大皇子車駕,還不快起行?”
是京兆府的差役頭目。他甩著水火棍,身後跟著的衙役們已經把趙恒的金鱗衛們逼到了街角。
趙恒狠狠瞪了趙宸一眼,撿起地上的玉牌,跌跌撞撞地爬上馬背。他的玄色大氅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麵喪旗。
“趙宸!”他回頭嘶吼,“你給我等著!”
馬蹄聲漸遠。
趙宸靠在廟牆上,閉了閉眼。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邪印在翻湧,像團燒紅的炭,要把他的骨頭都熔了。
“將軍…”忽爾卓的聲音帶著擔憂。
“沒事。”趙宸睜開眼,目光掃過高陽,“陽兒的傷,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治。城南的亂葬崗,或許還能用。”
高陽點點頭,把臉埋進狐裘裡。她摸出塊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那淚不是冷的,是燙的,燙得她心口發疼。
騾車緩緩啟動,碾過雪地上的車轍。趙宸望著趙恒離去的方向,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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