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的偏殿裡,檀香混著藥氣燒得人喉嚨發緊。
高陽攥著那枚斷裂的鳳釵,指節泛白。柳老先生已將金針在燭火上烤得發亮,額角掛著細密的汗珠。“郡主,令兄此刻魂魄如風中殘燭,老夫強行拔除‘種子’,他或許會……”
“哪怕魂飛魄散,也比變成怪物強!”高陽打斷他,聲音發顫卻斬釘截鐵,“動手吧。”
柳老先生咬了咬牙,三寸銀針自趙棠眉心刺入。那針尖剛觸到皮肉,趙棠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喉間溢出一聲非人的嘶吼。高陽看見他胸口那支淑妃鳳釵泛起幽藍光芒,與銀針相撞迸出星點火光。
“不好!”柳老先生瞳孔驟縮,“種子在反抗!”
話音未落,趙棠七竅滲出黑血。他猛地睜開眼,瞳孔裡竟浮著兩團幽火——一團是他原本的清冽金瞳,另一團卻是深淵般的漆黑。兩股力量在識海撕扯,趙棠發出痛苦的悶哼,右手不受控製地掐向自己脖頸。
“哥!”高陽撲過去握住他的手。那手滾燙得驚人,皮膚下似有活物在蠕動。趙棠盯著她,眼神先是迷茫,隨即被漆黑吞噬。他咧開嘴笑了,聲音沙啞得不像活人:“陽兒……彆攔我……我要力量……”
“我不許!”高陽哭著去掰他的手指,卻被猛地甩開。趙棠踉蹌著起身,撞翻了案幾上的藥碗。他踉蹌走向殿門,每一步都在青磚上留下血印,“我要去找他……我要……完整……”
“攔住他!”柳老先生急喊,袖中甩出三張符咒。黃符貼在趙棠背上,卻像落在棉花上,眨眼就燒成了灰燼。趙棠頭也不回地推開通往府外的角門,身影沒入晨霧裡。
高陽癱坐在地,眼淚砸在青磚上:“他……他去哪了?”
柳老先生麵色慘白:“被種子的力量牽引……怕是去尋那‘本源’了。”
同一時刻,紫禁城。
隆慶帝坐在金鑾殿上,龍椅扶手被他攥出了指痕。他穿著明黃龍袍,可那張曾經威嚴的臉,此刻卻像提線木偶般僵硬。殿下,趙稷穿著親王規製的玄色蟒袍,正垂眸“稟奏”。
“父皇,兒臣接到密報,攝政王府近日動作頻頻,私藏甲胄兵器,恐有不臣之心。”
隆慶帝喉結動了動,發出的卻是趙稷的聲音:“趙宸……私藏甲胄……著刑部……徹查……”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李存仁出列,須發皆顫:“陛下!攝政王日夜操勞重建,何來私藏甲胄之說?此必是有人構陷!”
趙稷抬眼,目光掃過這位三朝元老,嘴角勾起冷笑。他上前一步,指尖輕輕叩了叩禦階:“李大人,您這是在質疑父皇的聖斷?”
隆慶帝渾濁的眼珠轉向他,又緩緩移向趙稷,竟露出個詭異的笑:“李愛卿……退下……”
李存仁瞪圓了眼睛,還想再諫,卻被左右侍衛架了出去。趙稷轉身坐上禦座旁的偏椅,姿態慵懶卻透著壓迫:“諸位,父皇說了,清君側,誅奸佞。京營兵馬即日起由兒臣調遣,凡有異動者……格殺勿論。”
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不知誰家的狗瘋了似的狂吠,緊接著全城的狗都應和起來,此起彼伏的哀嚎撕破了清晨的寧靜。
“百狗夜哭……”有老臣顫抖著低語,“前朝……前朝也有此象……”
趙稷眯起眼,享受著這混亂。他知道,這是寄生於他體內的深淵本源在作祟。那些畜生的哀鳴,不過是本源氣息外泄的征兆。
“傳朕旨意,”他模仿著隆慶帝的語調,越說越順,“封鎖京城九門,凡見異象者,以妖言惑眾論處。”
朱雀大街的井台邊圍滿了人。
幾個挑水的漢子癱坐在地,指著井口直哆嗦。井水不知何時開始沸騰,咕嘟咕嘟冒著泡,水麵浮起大片血沫,散發出腥甜的腐臭。
“這水……這水不能喝了!”賣菜的張婆子拽著孫女的衣角,“昨兒我家那口子喝了半瓢,夜裡就吐黑血,現在還躺著起不來!”
人群裡傳來抽噎聲。李存仁擠進來,蹲在井邊查看。他伸手蘸了蘸水,湊到鼻端,臉色瞬間煞白——這根本不是井水,分明是混著血的汙水,還帶著股子腐屍氣。
“去請欽天監的人!”他轉頭對隨從喝道,“再調府衛封了這井,挨家挨戶排查水源!”
隨從剛要走,街角突然傳來“哢嚓”一聲。眾人轉頭,隻見路邊一棵百年老槐樹的樹乾裂開,暗紅的液體順著紋路往下淌,像在流淚,又像在流血。
“樹……樹流血了!”有人尖叫著跑開。恐慌像瘟疫般蔓延,百姓們拎著包袱,拖家帶口往城外逃。
李存仁望著混亂的人群,攥緊了拳頭。他知道,這些都是趙稷的手筆。那小子根本不是在清君側,是要把這京城攪成煉獄,逼趙宸現身。
攝政王府,暖閣。
趙宸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案頭堆著十幾份加急文書:城西井水沸騰,城南古樹流血,城北百狗夜哭……每一樁都透著邪性。
“王爺,”心腹陳安低聲道,“李閣老請您去前廳。他說……要和您商量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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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宸放下朱筆,起身時右肩傳來一陣刺痛。他掀起衣袖,這才發現肩頭不知何時爬滿了蛛網狀的血絲,像活物般微微蠕動。
“修羅眼又失控了?”陳安擔憂地問。
趙宸沒答話。這兩日,他修羅眼的能力確實在深化。昨日為鎮壓西市遊蕩的怨念,他催動青光護盾,雖擋住了攻擊,卻虛弱得幾乎握不住劍。更糟的是,每次使用能力,右肩的血絲就蔓延一分。
“備車,去李府。”他沉聲道,“順便讓暗衛盯著九門,有任何異動立刻彙報。”
剛出府門,趙宸就瞥見街角有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裹著灰鬥篷,鬼鬼祟祟跟在商隊後頭。趙宸眯起眼——是高陽!
他正想開口喚,高陽卻猛地拐進一條小巷。趙宸皺眉跟上,卻在巷尾停住腳步。
高陽跪在地上,對著滿地狼藉磕頭。她的發簪掉落,金步搖歪在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趙棠……你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怕……”
趙宸心頭一緊。他屏住呼吸走近,聽見高陽哽咽著說:“柳先生說你有‘魂蝕’……哥,你彆嚇我……你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