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山長不勝酒力,再三告罪後便離席而去,隻餘下滿座賓客依舊觥籌交錯,談興正酣。
章元泰目光落在不遠處那位翰林侍詔身上,細細打量片刻,沉吟道:“聖人特意命下官為秦侍詔送來一物。”
他抬手拍了拍身後隨從,笑意溫和道:“是塊世所罕見的古物。”
秦淵聞言起身,長揖及地:“蒙陛下掛懷,臣秦淵,遙叩聖恩。”
“秦侍詔請起。”
章元泰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烏木錦盒,遞到秦淵麵前,笑道:“聖人說,這古物內有機巧,囑秦侍詔當眾一試,看能否解得開。”
秦淵不疑有他,當即啟開木盒。
隻見其中臥著一塊巴掌大的青銅牌,“鬼穀”二字以大篆鏤刻,筆畫間能看出經年摩挲的溫潤,隻是銅麵斑駁,牌身周遭密布著細密的齒輪按撥,指尖稍觸,便能聽見內裡傳來嗡鳴轉動之聲。
這般精巧的齒輪構造,竟出現在古物之上?秦淵心中微訝。
“章少卿,可否容下官帶回細研?”他問道。
章元泰微微搖頭,目光掃過周遭屏息觀望的眾人:“聖人有諭,命你當眾打開,也算借此考較秦侍詔的智巧。”
“好,在下自會儘力。”
秦淵指尖懸在青銅牌上,目光一寸寸掃過那些交錯的齒輪與斑駁銅麵,心頭那股熟悉感愈發強烈,像有層薄霧裹著某個記憶碎片,明明就在眼前,卻偏生抓不住。
這應該是他非常熟悉的東西,但總也想不起來。
他正研究的時候,周遭已圍攏過來不少人。
莫清硯與莫姊姝行至近前,看清牌上“鬼穀”二字的大篆,叔侄倆眉頭幾乎同時蹙起,交換的眼神裡藏著同款凝重。
這青銅牌,彆人不認識,他們倆怎麼可能不認識。
這哪是考較?自打這青銅牌入了宮,聖人從江南請過巧匠,從太學喚來博士,甚至連西域來的奇人都試過,那些號稱鬼穀仙師的江湖郎中也一個都沒放過,卻無一人能讓那些齒輪順順當當轉到底。
公輸家倒是認得這是何物,此鎖名叫天機鎖,為“縱”的身份象征,“橫”所持名叫陰陽鎖,至今下落不明,並且言明,普天之下,隻有縱橫學派的二位先生才能打開。
聖人對縱橫學派的好奇之心,從登基那日起就沒斷過,如今把這難題拋給秦淵,心思再明白不過。
自然就是檢驗,他是否是真正的鬼穀傳人。
阿閔若真能打開,裡頭的東西定要被章元泰立刻呈給聖人,可若是打不開,又難免落個“浪得虛名”的話柄。
更要緊的是,一旦啟開這銅牌,“鬼穀傳人”四個字,畢生再也脫不掉了。
莫清硯悄悄往秦淵身邊湊了半步,朝身後侍者比了個手勢,如若真是要緊的東西,莫氏要第一個看。
眾人的議論聲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秦淵指尖與那塊青銅牌上,連空氣都像是被齒輪咬合得繃緊了。
秦淵指尖剛觸到青銅牌,就覺那些看似雜亂的齒輪按撥處,邊緣竟刻著極淺的陰紋不是古篆,倒像簡化的星圖。
他閉上眼睛,青銅牌的複刻虛形出現在腦海中,藍晶大樹釋放出絲絲縷縷的藍色光線包裹住青銅牌,不知過了多久,秦淵才緩緩睜開雙眼。
這有點像一種凸輪聯動結構,他思忖片刻,緩緩將指尖懸在“鬼穀“二字下方,拇指按住右側第三個齒輪,輕輕向上一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