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袁譚看著荀諶,神情驚愕,不敢置信。
他知道荀諶想勸袁紹禦駕親征,以證明他攻不下濡須並非無能,卻沒想到荀諶會用激將之法。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荀諶都毀了,袁紹絕不可能寬恕他。
“大王,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沒時間說彆的。”荀諶卻很鎮定,不以為然的擺擺手,示意袁譚不要說話,聽他說。“天子為人,臨事而懼。即使到了此刻,他也沒有下定決心,需要你勸一勸。”
“我?勸他禦駕親征?”袁譚幾乎叫了起來,懷疑荀諶是不是瘋了。
袁紹已經被荀諶刺激得暴怒,他再去火上澆油,不是作死麼。
“他和中原世家之間,必須分出一個勝負,否則終將為人所乘。分則兩傷,合則兩利。天子禦駕親征,拿下濡須口,同時給中原世家他們想要的利益,回報這些年的付出,是最好的結果。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給中原世家利益,就能拿下濡須口?”
“是的,隻要給中原世家利益,就能拿下濡須口。”荀諶胸有成竹。“兩軍交戰,看似陣前廝殺,其實比的還是錢糧。兵法有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豈是虛言哉?濡須口有長江天險,易守難攻,急切之間無法攻克,隻能長期對峙。如此,則錢糧更是重中之重。”
荀諶鋪開一張地圖,為袁譚解說。
他的方案並不複雜,就是之前屯田方案的擴大版。用於屯田的不僅是廬江、九江兩郡的沿江地帶,還包括了淮水以南的部分。
相比於沿江地帶可能受到江東水師的襲擾,淮水以南的部分更安全,距離戰場也不遠,能節省大量的運輸消耗。且大軍駐紮在附近,營柵密布,也就杜絕了江東軍進入豫州的可能。
如此一來,豫州、兗州就可以安心生產,儘快恢複元氣。
江東麵對如此巨大的壓力,則無暇休息,必須不斷調運錢糧到濡須口支持周瑜。雙方的體量完全不對等,時間一長,江東必然支撐不住。要麼放棄濡須口,要麼投降。
“當初在官渡,曹孟德之所以冒險襲擊烏巢,也是因為他後力不繼,已經支撐不住了。就算他不死在烏巢,也無法繼續堅持,終究要投降的。他在官渡支撐了大半年,江東又能支持多久?所以,隻要天子能與中原大族精誠合作,此戰必勝。”
荀諶信心滿滿,說得袁譚也來了精神。他打量了荀諶兩眼,試探地問道:“所以,你早就想好了對策,並非臨時起意?”
荀諶一聲歎息。“如果他能早點立你為太子,何至於此。吳王終究隻是吳王,不是儲君。中原士大夫寄予厚望的是你,如果你不能成為儲君,他們還要不要支持大陳,都是兩可之間。”
袁譚心潮湧動,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也覺得中原世家太貪,要的太多,卻又不得承認中原世家對他的支持。就像荀諶,雖說過於執拗,有時候說話也不好聽,對他卻是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天子若召見,大王便以此對,事必成。”荀諶最後拜了拜,起身告辭。
——
袁紹猶豫不決,最後才想起來還沒召見袁譚,便傳詔命袁譚進宮。
父子倆一見麵,袁譚就跪地請罪。
他聽說了荀諶的事,深感不安。不過他確信荀諶隻是言語冒犯,絕無他意,希望袁紹能夠赦免荀諶。
袁紹看著袁譚,良久,一聲輕歎。“顯思,都這時候了,你還為他說情,就不怕朕連你這吳王也免了?”
袁譚含淚再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父有詔,兒臣不敢不從。隻是兒臣從小深受黨人諸君愛護,不能不念舊情。且人無信不立,出爾反爾,如何能立身於世?”
袁紹一聲輕笑,伸手示意袁譚就座,遞過去一方手絹。“那你怎麼看漢高祖殺韓信、彭越?”
袁譚接過手絹,拭了拭淚。“漢高祖殺韓信、彭越,是以為異姓不可信。可是後來七國之亂,又豈是異姓之故?兒臣以為,七國亂,正是因為君臣互疑,無信可疑,根源自漢高祖起。陛下開大陳基業,為大陳高祖,當為後世之君垂則,萬萬不可行漢高祖故事,延續我袁氏家風才是正途。”
袁紹有些意外地看著袁譚,一時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顯思,你我父子,說些父子之間才能說的話。你真覺得,善待中原大族,就能長治久安?你也看到了,他們為了一己私利,擁兵自重,不聽朝廷調遣,將來天下安定,戶口滋生,天知道他們能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陛下,君待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若陛下能夠克己複禮,行王者之政,又有誰敢不忠?真有這樣的人,天下當其擊鼓攻之。漢失天下,不正是因為無端忌憚士大夫,擔心他們名望太高,得百姓依附嗎?若桓靈不是親信閹豎,而是重用黨人,何至於此?”
袁紹啞然失笑。“這麼說,你是下定決心,要實現黨人的誌向,以儒術治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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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得陛下垂青,兒臣不敢辭。若陛下無意於此,兒臣也不敢求。”
袁紹一聲長歎。“給他們想要的,就能取勝?”
“能。王者有征無戰,陛下行王道,天下歸心,又豈是中原士大夫。江東遲遲不肯降,無非是覺得我大陳立國未久,君臣猜疑,有隙可趁而已。但凡陛下至壽春,示萬眾一心,不過半年,必能不戰而勝。”
“不需要點運氣嗎?”
“陛下起兵以來,戰無不勝,何須運氣?”
“那烏巢之戰呢?”
“孟德不自量力,以寡敵眾,縱使白馬、延津一時得手,也不過苟延殘喘而已,並不能改變大勢。縱使顯雍不來,他偷襲烏巢得手,我軍也不過稍退,休養生息,兩三年後再來,他還是必敗無疑。要論運氣,運氣一直在孟德那一邊,否則他根本等不到烏巢。”
袁紹忍不住撫須而笑,微微點頭。今天和袁譚說了這麼多,最入耳的就是這句了。
什麼取勝靠運氣,運氣一直在曹孟德那邊,朕取勝是天經地義,天命所歸。
荀諶瘋了,作戰時沒什麼奇謀,隻知道胡言亂語,誹謗君父。
“顯思,你在前線數月,覺得雙方的利鈍如何?朕至前線,又該如何處置,方能萬全?”
袁譚鬆了一口氣,將荀諶教他的方略一一說來,不時拿官渡之戰做對比,一再證明我強敵弱,不必在乎一時得失,隻要君臣一心,就能逼得對方出錯,不戰而勝。
曹操冒險,死在烏巢,中原易手,天下歸心。
周瑜冒險,也必將死在濡須,屆時孫權失去依賴,自然望風歸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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