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斯被這通毫無邏輯、卻又斬釘截鐵的誇讚弄得更加手足無措,臉上發燒,連連擺手,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我是貴族?那就更是扯得太遠了!我連內城貴族區那鑲金嵌銀的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我家就在平民區最邊上,靠著舊城牆,房子又小又破,父親是個普通工匠,我也就是個普通學院學生,普通得扔人堆裡三秒鐘就找不著了……”他努力地想把自己拉回“普通”的定位。
眼看這場麵就要徹底陷入“瘋狂謝恩”與“拚命推辭”的無限死循環,一旁的拉格夫抱著胳膊,終於看不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種與他平日那肌肉莽夫、大大咧咧形象極不相符的、帶著點粗糲哲思和故作深沉的口吻,插話道:“喂喂,打住打住!蘭德斯,你這話,哥們兒我可就不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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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格夫踱著方步走到床邊,刻意擺出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看向蘭德斯,然後伸出粗壯得像小蘿卜的手指,用力搖了搖:“聽著,兄弟。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的貴族,看的可不是什麼狗屁血脈傳承、祖上蔭庇,或者他媽的住在哪個鑲金嵌玉、熏香繚繞的華麗鳥籠子裡!”他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種罕見的、與他體型相配的沉重感,拍了拍自己肌肉虯結的胸膛,發出“咚咚”的輕響,“看的是這裡!是看這個地方!是看他骨子裡、靈魂裡,有沒有那種……對弱小者的悲憫!對不公的憤怒!那種他媽的發自內心與靈魂的博愛!還有那種敢為了八竿子打不著、毫無關係的弱者,就能豁出命去、與迫害他人者死戰到底的勇氣和擔當!”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著蘭德斯:“這些東西,這種精神,你蘭德斯身上,多得都快他媽溢出來了!擋都擋不住!這,才是頂天立地、真正的高貴!比那些靠血緣和爵位堆出來的玩意兒,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懂不懂?這才是天地之間的硬道理!”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試圖增加自己這番話的說服力。
拉格夫這番擲地有聲、與他平時能動手絕不動腦的肌肉棒子形象形成巨大反差、甚至有點驚悚的言論一出,整個病房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落針可聞的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窗外的鳥鳴聲、遠處隱約的訓練場操練聲,似乎都被按了暫停鍵,安靜得隻剩下醫療儀器那規律而細微的、象征生命延續的滴答聲,以及房間裡幾個人有些錯亂的呼吸聲。
拉格夫看著麵前三人——蘭德斯、戴麗、甚至包括還紅著眼圈的羅迪——那副統一像是被晴天霹靂當頭劈中、外焦裡嫩、目瞪口呆的表情,得意地挑了挑眉,咧開大嘴,露出一個“被哥震撼了吧”的笑容,瞬間打破了剛才刻意營造的深沉氛圍:“怎麼樣?啊?被這突如其來的深刻哲思和靈魂拷問鎮住了吧?是不是覺得哥的形象瞬間就高大光輝了起來,充滿了智慧的重量和思想的光芒?是不是需要對哥們兒刮目相看了?”
“……”蘭德斯沉默了足足有兩秒鐘,大腦才艱難地處理完這波信息衝擊。他抬起手,機械地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冷汗,用一種混合著極度震驚、強烈無語和一絲滑稽感的語氣慢悠悠地說道:“還……還好吧……主要是一時沒想到……從你這副嗓門和這身肌肉裡,居然還能擠出這種……聽起來居然像那麼回事、還能唬住人的大道理。純粹是被你這畫風突變給嚇的,暫時性思維停滯而已。”他實在沒法把“深刻”這個詞和拉格夫聯係起來。
戴麗也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長長地、深深地籲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氣,同樣下意識地做了個擦拭額角的動作,一臉心有餘悸和後怕:“是啊……拉格,求你下次提前打個招呼。被你嚇得我情緒都斷層了,思維直接跳閘,差點忘了剛才正說到哪,要討論什麼正事來著……”她撫著胸口,似乎真被驚得不輕。
連跪在地上的羅迪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氣氛帶偏,下意識地跟著抬起臟袖子擦了把其實已經洗乾淨的臉,然後才猛地意識到不對,立刻又回歸主題,語氣變得更加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狂熱,對著蘭德斯表忠心:“總……總之!蘭德斯少爺就是救了我這條賤命的天底下頭一號大恩人!這一點天王老子來了也改變不了!我羅迪今天就在這兒,把話撂這兒了!從今往後,我這條命就徹徹底底交給少爺您了!任少爺驅馳!絕無二話!”
他掰著臟兮兮的手指頭開始數:“不管是跑腿送信、押運送貨、打聽消息;還是偷雞摸狗、撬鎖開溜、坑蒙拐騙;甚至是……動手打架、擋刀擋槍、背黑鍋、頂罪認罰!隻要少爺您一句話,哪怕就是一個眼神!我羅迪眼皮要是敢眨一下,猶豫一秒鐘,我他媽的就不是人養的!是婊子養的!以後我就是蘭德斯少爺您最忠誠的下屬!您指東我絕不往西!您讓抓狗我絕不攆雞!”
蘭德斯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連連擺手,試圖打斷這越來越離譜的效忠宣言:“下屬?打住!我自己都還是個學生,一窮二白,無職無權,要什麼下屬啊?這太荒唐了!學院規章也不允許啊!”
羅迪眼珠飛快地一轉,立刻從善如流地改口,思路異常敏捷:“那……那我就做您家裡的忠仆!對!忠仆!少爺您家裡總有需要人打理收拾的地方吧?洗衣做飯、生火劈柴、打掃庭院、看家護院、采購跑腿,我都能乾!我什麼活兒都能學!”他努力推銷著自己,仿佛生怕蘭德斯找不到安置他的理由。
“忠仆?”蘭德斯簡直是哭笑不得,感覺話題越來越詭異了,“那就更不用了!真的!我家就我和我父親兩個人,屋子小得很,加起來還沒學院一間訓練室大。家務事從來都是自己動手,父親忙他的小製作,我忙我的學業和訓練,豐衣足食,簡單得很,從來沒請過、也根本請不起什麼仆人。這個念頭你趕緊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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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羅迪鍥而不舍,發揮出在黑街求生時磨練出的韌勁,絞儘腦汁,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那少爺您家族……祖上或者現在,就沒有其他什麼旁支親族、遠房表親了嗎?有沒有需要人手幫忙照應的什麼祖傳產業啊、鄉下田地啊、或者某個需要看守的舊倉庫之類的呢?”他試圖從任何可能的角度,挖掘出哪怕一絲一毫能讓自己“服務”於蘭德斯的可能性,幾乎是在進行一種效忠的可行性研究。
蘭德斯被他這執著勁兒弄得有點沒脾氣,仔細地想了想,最終還是誠實地搖頭:“據我所知,目前真的就我和父親兩個人。父親……他性格沉悶,從來沒跟我提過關於母親的事情,一丁點都沒有。至於有沒有兄弟姐妹,或者其他親戚,他也從不提及,好像我們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樣。家族什麼的,真的談不上,就是最普通的平民家庭。”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好的!完全明白了!”羅迪猛地一拍自己大腿,發出清脆的響聲,仿佛瞬間打通了任督二脈,臉上煥發出找到終極解決方案般的光彩,“既然這樣,那我就學那些皇城裡、議會裡的大人物家裡那樣!我就算成是蘭德斯少爺您個人招攬的門客!對!就是門客!古時候的那種!食客三千的那種!這個身份總可以了吧?”
羅迪越說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天才,語速飛快:“少爺您完全不用給我支付什麼薪水!也不用管我住宿吃飯!這些我自己統統都能搞定!在黑街底層摸爬滾打、掙紮求生了三十多年,這點生存本事和找食兒的能力我還是有的!絕對不給少爺您添任何經濟負擔!”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從那件臟得已經完全看不出原色、散發著複雜氣味的破爛外套內袋裡,掏出一個外殼磨損嚴重、邊角都露出金屬底色、看起來飽經風霜的老舊個人通訊器。他用相對乾淨一點的袖子口使勁擦了擦屏幕,然後雙手無比恭敬地、近乎虔誠地遞到蘭德斯麵前,像是進獻什麼珍寶。
“少爺,您請看,這個……這個雖然破,但還能用!這裡麵有我的唯一通訊碼。您千萬千萬要存好!拜托了!”他眼神灼灼,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和狂熱,緊緊盯著蘭德斯,“從今天起,但凡您有什麼需求——不管是驚天動地、赴湯蹈火的大事,還是雞毛蒜皮、瑣碎無聊的小事——您隻管聯係這個號碼!隻要我羅迪還喘著一口氣,隻要這破玩意兒還有一絲信號,三十秒內,我必定回複!如果少爺您將來有什麼安排,需要我去辦什麼事,也請您隨便吩咐!千萬不要客氣!”
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發出沉悶的響聲:“我羅迪,在地下世界、黑街暗巷裡摸爬滾打、偷奸耍滑、掙紮求存了三十多年的這條爛命,從今天起,從這一刻起,就是您的了!已經不屬於我自己了!哪怕您前麵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亡靈大軍,隻要您一聲令下,我粉身碎骨,也一定給您漂漂亮亮地、徹徹底底地辦到!”這番誓言,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忠誠,讓人毫不懷疑他真的會去做。
“我現在……我……呃……”他忽然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堪比流浪漢的狼狽不堪,自己都嫌棄地皺了皺眉,鼻子抽動了一下,“我這就去!立刻就去整飭一下自己!我得趕緊去找個地方洗個熱水澡,把這身臟皮扒了,換身哪怕舊點但乾淨能見人的衣服,把頭臉胡子也都好好弄弄乾淨!收拾出個人樣來!絕不能讓我現在這副丟人現眼、影響市容的模樣,汙了少爺您家的門楣!哪怕您沒有門楣,也不能汙!少爺您稍待,我去去就回!很快!”說完,他根本不給蘭德斯任何再次拒絕、反駁或者討論的機會,猛地站起身,對著蘭德斯就是一個近乎九十度的、充滿極致敬意的深鞠躬,幅度大得差點一頭栽倒。然後轉身,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奔赴使命般的嚴肅感,昂首挺胸著、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還異常細心地、輕手輕腳地把門輕輕帶上了,仿佛怕驚擾到什麼。
病房裡,再次恢複了近乎絕對的安靜。隻剩下醫療儀器那規律而輕微的滴答聲在無聲地強調著時間的流逝。
拉格夫摸著下巴上那短短的、硬撅撅的胡茬,看著那扇輕輕合上的門,砸吧砸吧嘴,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混合著好笑、詫異和一絲微不可查的欣賞:“嘖……這家夥……雖然整個過程有點……嗯,過於熱情洋溢、帶著些戲劇性的誇張,情緒充沛得能淹死人了,但好歹……從最後那幾句話看來,這次冒險,咱們還真沒救錯人。最後那句‘粉身碎骨也要做到’,甭管是不是吹牛,聽著還真他娘的有點底層狠人那種光棍義氣,有點像條好漢了!”
蘭德斯望著門口方向,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一係列超展開讓他心力交瘁,額角那熟悉的抽痛似乎又明顯了一點,突突地跳著。他抬起手,用力揉著額角,決定暫時把羅迪那番沉重無比、幾乎讓人無法呼吸的“效忠宣言”和那個燙手山芋般的通訊碼擱置一邊,強行將思緒拉回現實。“他的事……太複雜了,以後再說吧。現在有更要緊的。”他甩甩頭,目光重新變得清晰而銳利起來,看向戴麗和拉格夫,“達德斯副院長那邊……‘龍之怒’行動的具體安排是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是不是也該立刻準備一下,然後想辦法跟上大部隊?”他的語氣裡帶著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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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麗聞言,臉上剛剛放鬆的神情立刻又繃緊了,浮現出濃濃的擔憂:“蘭德斯,你……你確定你也要去嗎?可是你的身體……精神力過度消耗的後遺症不是開玩笑的,你這才剛醒過來沒多久,臉色還這麼差……”她上下打量著蘭德斯,似乎想找出他強撐的證據。
“感覺上,跟拉格剛才說的情況差不多,”蘭德斯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肩膀關節,感受著肌肉下力量正在緩慢卻確實地回流,雖然不如全盛時期,但支撐行動應該沒問題。“身體檢查結果不是說沒事麼?皮肉傷確實一點沒有。精神力方麵……睡了這將近一天,感覺也差不多恢複得七七八八了。”他刻意忽略掉意識深處偶爾傳來的一絲虛浮感和疲憊,以及那根深蒂固的、細微卻尖銳的抽痛,“除了偶爾額角還有一丁點抽痛,完全不影響行動,更不影響必要的戰鬥。我不會拖後腿的。”
他頓了頓,像是忽然被某種冰冷、黑暗、粘稠的記憶碎片攫住,眼神驟然變得深邃幽暗,一股壓抑的、無聲卻極度熾烈的怒火在他眼底猛地竄起,靜靜燃燒,幾乎要吞噬掉他那雙淺色的瞳孔。病房裡溫暖的光線似乎都無法驅散他周身瞬間散發的寒意。
他的腦海裡不受控製地、強製性地閃回在羅迪精神領域最核心處窺見的那些可怖碎片——
那些畫麵如同最血腥殘酷的地獄繪卷,一幀幀地自動播放,帶著絕望的哀嚎和刺鼻的血腥味:垂死的老人像蟲子一樣在地上痛苦蠕動、掙紮,卻被一隻穿著沾滿泥濘血汙的硬底皮靴的腳殘忍地、慢條斯理地踩斷脊梁,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牙酸無比的清脆骨碎聲;驚恐哭叫、滿臉淚痕的瘦弱孩子被一隻覆蓋著厚厚硬繭、青筋暴起的大手粗暴地拎起,像扔一個破布娃娃一樣,帶著殘忍的力道狠狠摜向冰冷的石牆,瞬間便是血肉模糊,哭聲戛然而止;反抗的人群被圍困在熊熊燃燒、不斷坍塌的木質房屋中,絕望的哭嚎、咒罵與皮肉燒焦發出的滋滋作響的可怕聲音扭曲地交織在一起,最終一切聲音都被烈焰吞噬,隻在焦黑的廢墟中留下無數具蜷縮扭曲、無法辨認的焦炭……
而所有這些殘忍暴行、人間慘劇的記憶碎片,其情緒核心和視覺焦點,都隱隱約約、卻又無比堅定地指向同一張昏黃搖曳背景中、輪廓堅毅硬朗如同岩石、卻擁有一雙陰翳冰冷如毒蛇、嘴唇刻薄鋒利如刀鋒、下頜始終留著一撮精心修剪卻更顯邪性的山羊胡子的男人側臉——亞瑟·芬特!
儘管理智讓蘭德斯明確地知道,這些畫麵都是早已發生、無法挽回、沉埋於過去的慘劇,他此刻再多的憤怒和仇恨也於事無補,改變不了任何既定的悲劇。但或許是因為深層意識強行吸納、閱讀那些絕望碎片所帶來的強烈精神浸染副作用,也可能是蘭德斯自小深植於心、從未泯滅的某種近乎本能的強烈共情與樸素正義感被這些極端邪惡的畫麵徹底激發、點燃,一股前所未有的、熾烈到幾乎要將他五臟六腑都點燃、將他理性焚燒殆儘的狂暴怒火,在這一瞬間如同火山噴發般席卷了他的全身,徹底驅散了最後一絲低落與疲憊,隻剩下冰冷而堅定的決絕。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下去,壓得極低,卻蘊含著宛如火山爆發前積蓄的、足以毀滅一切的恐怖力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封萬載的齒縫間艱難擠出,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不容動搖的殺意:
“亞瑟·芬特——這種惡貫滿盈、以他人痛苦為樂、視人命如草芥的畜生……
我怎麼能不看著他……會走上怎樣罪有應得的末路呢?!
我……必須親眼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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