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陣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屬刮擦玻璃般的語聲之後,是一個奇異的身影緩緩自陰影中踱步而出。
他留著誇張的綠色莫西乾發型,每一根都如同淬毒的鋼針般倔強地豎立著,在平台頂部忽明忽暗的應急燈下泛著不祥的光澤。他的臉色是一種久不見天日的、近乎屍骸的慘白,皮下的青紫色血管隱約可見。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異於常人的過膝長臂,垂落時幾乎觸及膝蓋,手臂上覆蓋著層層疊疊、仿佛活物甲殼般的漆黑護臂,閃爍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他穿著一身毫無雜色的漆黑緊身衣,將瘦削而精悍的身材勾勒無遺。一雙眼睛像是兩顆被冰封的灰色石子,毫無溫度,嘴角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仿佛世間萬物皆是他掌中的玩物。
亞瑟·芬特臉上的陰沉與算計瞬間如同被陽光直射的冰雪般消融殆儘,換上了一副近乎諂媚的、甚至帶著幾分惶恐的謙卑笑容。他幾乎是以一個略顯滑稽的敏捷動作猛地轉身,腰身都不自覺地彎了幾分:“伊迪那祭司!您、您一定是聽錯了!絕對沒有!我們哪裡敢議論您和尊貴的蟲尊會?我們隻是在討論一些……一些微不足道的內部事務分配問題,絕無半點冒犯您的意思!”他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了對方,隱隱還有一絲回護。
伊迪那那雙毫無生氣的灰色眼睛先是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器般冰冷地掃過剛剛離去肯特的背影,然後才緩緩聚焦在亞瑟·芬特那張堆滿笑意的臉上。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短促而尖利的冷哼,像是蟲翼高速震動的聲音:“哼,最好沒有。否則……我們‘工兵’的支援,恐怕就要到此為止了。你知道的,亞瑟,沒有那些不知疲倦、效率驚人的小家夥們,你這錯綜複雜的礦道網絡,還有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小玩具’生產線,可是完全玩不轉的。”他特意用一種緩慢而清晰的語調強調了“工兵”二字,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毫不掩飾的威脅,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亞瑟·芬特的神經。
肯特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亞瑟·芬特在伊迪那麵前那副卑躬屈膝、搖尾乞憐的模樣。他眼中最後一絲對於合作或許還有轉機的微弱光亮似是也徹底熄滅了,隻剩下翻湧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深深失望和生理性的厭惡。他重重地從鼻腔裡噴出一股濁氣,仿佛要驅散周遭令人作嘔的空氣,隨即頭也不回,邁著沉重而決絕的步伐,迅速離開了這處令人窒息的平台,腳步聲在金屬廊橋上漸行漸遠。
亞瑟·芬特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隨之而來的惱怒,但那表情如同水麵漣漪般迅速平複,立刻又堆起更加殷切的笑容對著伊迪那,語氣愈發恭敬:“祭司大人您千萬放心!我對蟲尊會的合作誠意,星尊可鑒!天地可表!那些‘工兵’的效率簡直是令人歎為觀止!就這第七主礦道的挖掘效率,比我們原先最樂觀的預估還要快上三成!這都是……”
就在這時——
“叮鈴哐啷——!轟隆隆……”
一陣極其刺耳、缺乏保養的金屬摩擦聲和蒸汽核心超負荷運轉的噪音猛地從平台角落那部老舊升降梯的深井中傳來,打斷了亞瑟·芬特精心組織的奉承話語。這正是某部升降機即將到達平台的信號。
“媽的!是哪個不開眼的雜種廢物偏偏挑這種時候上來?!壞老子事情!”亞瑟·芬特一肚子剛剛積壓的邪火正無處發泄,這不合時宜的打擾讓他瞬間找到了宣泄口。他罵罵咧咧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升降梯的控製閘門,粗暴地抓住鏽跡斑斑的拉杆,狠狠將其扳動!
“嘎吱——哐當!”
沉重的鑄鐵柵欄門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極不情願地向兩側緩緩滑開,抖落下簌簌的鐵鏽和灰塵。
升降機那狹小且布滿油汙的平台內,李斯特瑟瑟縮縮地站在最前麵,整個人幾乎要縮成一團。他的臉色慘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嘴唇不住地顫抖,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渾身抖得像是在零下寒風中被剝光了衣服的落葉,眼神裡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李斯特?!”亞瑟·芬特看清來人,先是一愣,似乎完全沒預料到會是他,隨即暴怒的情緒如同火山般噴發,唾沫星子幾乎要跨越距離噴到李斯特臉上,“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我不是讓你在那邊處理完手尾後,直接找個最隱蔽的老鼠洞躲起來嗎?!你他媽耳朵聾了?!誰讓你跑回來的?!就你這風吹就倒的廢物身板,不怕被人順著味兒追上來一鍋端了嗎?!你他媽的……”
他的咆哮如同被利刃斬斷,戛然而止!
因為就在李斯特那顫抖的身軀之後,那輛原本靜靜停放在升降平台上的、簡陋無比的礦車,突然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推動,“哐”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從升降平台上狂野地從李斯特身後衝了出來!它如同脫韁的鋼鐵野馬,又像是失控出膛的炮彈,以驚人的速度狠狠地撞在了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亞瑟·芬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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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亞瑟·芬特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登時被那巨大的衝擊力撞得雙腳離地,像個被隨意丟棄的破麻袋一樣向後倒飛出去,旋即狼狽萬分地摔在冰冷的金屬格柵地麵上,又不受控製地“咕嚕嚕”翻滾了好幾圈才終於停下。他那身昂貴的、繡著暗紋的紫袍轉眼間就沾滿了油汙和灰塵,變得皺巴巴、臟兮兮,顯得可笑又可憐。
礦車之後,堂正青和蘭德斯並肩而立,從容不迫地從尚在微微晃動的升降平台內踏出。
堂正青神色平靜,隻是隨意地抬手拍了拍製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目光如同精準的探照燈,平靜卻極具壓迫感地掃過驚怒交加、正掙紮著想爬起來的亞瑟·芬特,以及旁邊眼神驟然變得陰冷銳利的伊迪那祭司。他淡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不需要再害怕或躲藏了,芬特先生。我們,已經追上來了。”
亞瑟·芬特捂著被撞得生疼的胸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又驚又怒,手指顫抖地指著兩人:“你……你們……怎麼可能……”
“廢物!”一旁的伊迪那突然嗤笑出聲,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煩,“亞瑟·芬特,你說彆人是廢物?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廢物!連兩條喪家之犬都收拾不了,反而被人家摸到了老巢?哈?甚至還被自己的礦車像個保齡球一樣撞飛?真是滑稽透頂!哈!”他扭了扭脖子,發出一連串“哢吧哢吧”令人不適的脆響,那張慘白的臉上露出殘忍而嗜血的扭曲笑容,“趕緊帶著你那群垃圾手下滾到一邊去!彆在這裡礙手礙腳!這裡,交給我了!”
話音未落,伊迪那的身體猛地發生了極端恐怖、違背常理的劇烈畸變!
他本就異乎常人的過長雙臂如同充氣般再次瘋狂暴漲、扭曲變形,表麵的皮膚和肌肉根本無法承受這種急速的變化,瞬間撕裂剝落,露出下麵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深綠色的幾丁質生物甲殼!尖銳駭人的骨刺如同匕首般從他的肘部、肩關節處暴突而出,他的手掌連同前臂在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蠕動聲中,完全化作了兩把巨大無比、邊緣布滿猙獰鋸齒的恐怖生物鐮刀!他的頭顱向後極度拉伸,變形成一個極端狹長、符合空氣動力學的詭異倒三角形,複眼結構如同密集排列的紅寶石般層層亮起,閃爍著毫無感情的凶戾光芒,口器開合之間,滴落著具有強烈腐蝕性的粘稠唾液。
他背部的衣物被徹底撐破撕裂,兩對薄如蟬翼卻閃爍著大量幽藍色能量紋路的蟲翼“嗡”地一聲猛然展開,高頻震動著發出擾人心智的嗡鳴。整個人在不到兩秒的時間內,就從一個人形生物化作了一隻徒具人形輪廓卻高達三米、散發著無儘冰冷與殺戮氣息的——魔王螳螂!
一股濃鬱的血腥氣和昆蟲特有的、令人作嘔的臊臭味瞬間彌漫開來,充斥了整個平台的空氣!
“蟲尊會?!果然是你們!”堂正青眼神驟然冰寒,周身氣勢如同出鞘利劍般轟然暴漲,進入融合形態,銀白色的能量光芒再次自體內隱隱浮現,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一層淡淡的光暈,“亞瑟·芬特!你果然和這些臭名昭著的蟲豸沆瀣一氣!你的罪行簿上,今天又添加了重重的一條!”他毫不猶豫地一步踏前,堅實的身軀將蘭德斯和李斯特護在身後,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了變身後散發出滔天凶威的伊迪那,“蘭德斯,帶李斯特退到安全角落!這隻自以為是的大蟲子,交給我來解決!”
“吼哢——!”魔王螳螂形態的伊迪那發出一聲完全非人的、撕裂耳膜的尖銳嘶吼,巨大的鐮刀前肢帶起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如同兩道來自幽冥的綠色死亡弧光,一左一右,交叉著斬向堂正青的頭顱和胸膛!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氣中留下了殘影!
堂正青身形一晃,腳下步伐玄妙無比,如同鬼魅幽影般瞬間消失在原地,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足以將鋼鐵都斬開的致命交叉斬擊!他原先站立的地麵,那堅固的合金金屬格柵如同被熱刀切開的黃油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兩道深達數寸的、光滑無比的交叉裂口!
激烈的戰鬥瞬間爆發!
散發銀白光輝的靈巧身影與深綠色的狂暴蟲影在並不算特彆寬敞的平台上高速地碰撞、分離,每一次交鋒都迸發出刺眼的能量碰撞火花,尖銳的金屬撕裂聲、蟲翼高速震動的嗡鳴聲、以及拳腳到肉的沉悶撞擊聲不絕於耳!
亞瑟·芬特看著眼前瞬間陷入白熱化激戰的兩人,眼中閃過一絲呆滯和茫然,似乎還沒從被礦車撞飛、被伊迪那當眾辱罵、以及追兵驟然出現的連環打擊中完全回過神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就是現在!機會!”蘭德斯眼中精光一閃!他沒有任何猶豫,猛地將身邊仍在瑟瑟發抖、幾乎無法站立的李斯特一把推向旁邊一個開著門的、用來存放工具的巨大立櫃內部,低喝道:“躲好!彆出來!”自己則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般猛地撲出,目標直指那呆立原地、似乎暫時失去了反應的亞瑟·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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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小子!找死!”亞瑟·芬特終於被撲近的風聲驚醒過來,驚怒交加,倉促間抬手試圖格擋。他雖然早年也是在街頭摸爬滾打、靠著狠勁拚殺出來的,但和蘭德斯這種經曆過係統嚴格訓練、戰鬥技巧精湛的學院派精英相比,他那套近身肉搏的野路子格鬥技術顯然就不夠看了,再加上心神激蕩,反應和動作一時之間都慢了不止半拍。
“砰!啪!咚!”
蘭德斯毫不留情!灌注了全身力量的拳頭趁機如同疾風暴雨般落在亞瑟·芬特的胸腹軟肋和臉上,一記凶狠無比的膝撞更是如同重錘般狠狠頂在他的肋下!
“呃啊——!”亞瑟·芬特痛呼連聲,隻覺得肋骨欲裂,胃裡翻江倒海,被打得踉蹌著連連後退,嘴角不可抑製地溢出一縷鮮血,那精心打理的山羊胡子也歪到了一邊,原本華麗的紫袍變得皺巴巴、臟兮兮,更是沾上了他自己吐出的血沫,狼狽不堪到了極點。
“臭小子!我記住你了!我要把你碎屍萬段!”亞瑟·芬特捂著劇痛無比的肋骨,怨毒無比地死死瞪著蘭德斯,那眼神直如淬了毒的匕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他知道這時不能再糾纏下去,猛地轉身,不再試圖反擊,而是連滾帶爬、狀若瘋狗般衝向平台後方一條不起眼的、被厚重合金閘門封鎖的應急通道!他迅速在門邊牆壁上的控製麵板上胡亂按了幾下,合金閘門“嗤”地一聲輕響,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蘭德斯豈能讓他就此逃走?他緊咬牙關,將自身速度提到極致,在亞瑟·芬特慌不擇路地逃進通道、合金閘門即將關閉的最後一刹那,如同滑溜的泥鰍般,險之又險地側身擠了進去!
“砰!”厚重的合金閘門在他身後重重關閉,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瞬間將平台上傳來的激烈能量碰撞聲、蟲嘯嘶鳴聲隔絕在外,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門後是一條更加狹窄、僅供單人通行的應急通道。空氣冰涼,帶著一股金屬和塵土混合的氣味。冰冷的白熾燈零星鑲嵌在頭頂的岩壁裡,光線慘白而微弱,勉強照亮前路,投下片片扭曲搖曳的陰影。蘭德斯剛一落地站穩,就感覺到體內輔助戰鬥係統的預警提示輕微震動。
他抬眼凝神望去,隻見前方通道拐角處,伴隨著一陣密集而令人頭皮發麻的“哢噠哢噠”節肢敲擊岩石地麵的聲響,三隻體型堪比大型犬、甲殼黝黑發亮仿佛經過打磨、口器尖利猙獰不斷開合、複眼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不祥紅光的巨型螞蟻,已然堵住了他的去路!它們移動時帶著一種機械般的精準和協調性,看來,它們顯然就是伊迪那口中引以為傲的“工兵”!
幾乎在同一時間,蘭德斯的視野中迅速浮現出半透明的分析數據框:
“目標解析:大型工蟻,蟲型異獸社會性),精神連接(受控形式)。
“屬性:土酸。
“形態:體型如大型犬至小牛犢,甲殼厚重黝黑,泛金屬光澤。頭部巨大,顎鉗發達有力,足以剪斷鋼筋。複眼結構複雜,通常為暗紅色。部分個體背部有特殊酸液腺體或負重幾丁質結構。
“威脅度:高(單體,尤其在建築內部礦道等狹窄環境)極高(集群出現或受高階蟲群個體統一指揮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