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邊長約三十厘米的完美立方體。材質不明,呈現出一種內斂的暗銀色啞光質感,表麵沒有任何接縫、螺絲、按鈕或標識,光滑得如同天地初開時便已存在的一塊金屬質璞玉。隻有正麵朝上的那一麵,靠近邊緣的位置,嵌著幾個小小的指示燈。此刻,那些指示燈正穩定地、柔和地閃爍著一種令人心安、充滿生機的翠綠色光芒,節奏平穩,如同健康心臟的搏動。
在看到那翠綠色光芒的瞬間,格蕾雅一直緊繃如弓弦的身體,肉眼可見地鬆弛了下來。她一直挺得筆直的脊背微微向後靠了靠,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緊抿成一條冰冷直線的嘴唇微微張開,呼出一口綿長而深沉的氣息,這氣息甚至在她的麵罩內部形成了一小片白霧。她臉上那些如同被嚴寒凍結的緊張線條也悄然融化,一絲如釋重負的微光,如同破曉時分的第一縷晨曦,在她深邃的眼眸最深處閃過。
“還好……”她的聲音很輕,透過麵罩傳來,帶著一種近乎虛脫後的沙啞,更多的像是在喃喃自語,說給自己聽,“核心穩定器狀態正常……自維持能源充足,‘密鑰’的定位信號穩定……它還在原位,未被觸動。”這是她踏入這危機四伏、詭異重重的地下遺跡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顯、如此深沉的放鬆情緒。那自從進入基地起就如影隨形、不斷累積的沉重壓力與隱隱的恐懼,似乎隨著這穩定閃耀的翠綠色光芒,被驅散了不少。至少,第一個,也是最關鍵的目標,看似達成了。
“哈!搞定了?”拉格夫洪亮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而充滿慰藉的寧靜。他扛著錘斧,大咧咧地湊了過來,如同移動的鐵塔,帶起一陣風。他彎下腰,低頭好奇地打量著通道底部那個閃爍著誘人綠光的方正盒子,寬厚的臉上滿是探究的神情。腳下的平整地麵觸感堅硬而實在,跟他想象中那種藏著驚天秘密的“密室”或“寶庫”入口該有的感覺——比如機關密布、暗門滑開、露出深邃階梯需要眾人向下行進——完全不同。他多年與大地打交道形成的、近乎本能的地質直覺,在此刻隱隱發出警訊。
“這東西看著是挺安穩的,綠油油光鮮鮮的,像地裡長得好的大白菜。”拉格夫咧嘴笑了笑,試圖用粗俗的比喻緩和氣氛,但他隨即話鋒一轉,銅鈴般的眼睛看向格蕾雅,裡麵閃爍著地質專家特有的執著,“不過格蕾雅副所長,你確定咱們要找的那啥‘寶貝’,真的就在這個盒子下頭?或者說,這盒子就是全部了?俺咋覺得……這地兒踩上去感覺不太對?太平了,太實了,不像是下麵有什麼文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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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著,一邊沒等格蕾雅回答——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打算等回答,行動永遠先於思考是他的風格——就大大咧咧地蹲了下來。龐大的身軀像一座驟然降低的小山,戰甲的關節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他伸出那隻蒲扇般大小、布滿厚厚老繭、縱橫交錯著新舊傷疤的右手,五指張開,然後結結實實、毫不花哨地按在了冰冷光滑的混凝土麵上,位置就在那開啟的精密通道口旁邊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嘿,光用眼睛看哪夠!讓俺這雙摸慣了石頭土塊、刨過不知多少礦坑的老手給你探探底兒!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哦不,得讓大地告訴俺!”拉格夫衝著格蕾雅又是一笑,露出一口與粗豪外表不太相稱的整齊白牙,笑容裡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收斂了笑容,粗獷的麵容瞬間變得異常專注,甚至帶上了一絲近乎神聖的肅穆感。他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緩慢而悠長,仿佛與周圍凝滯的空氣同步。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下,尤其是在那隻緊貼地麵的右臂肌肉紋理間,仿佛有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土黃色光暈在隱隱流動,如同地底深處熔岩的微光,溫暖而厚重。那不是主動激發的能量,更像是一種沉睡血脈的被動共鳴。
大地感應——這是拉格夫和“石牙野豬”成功締結契約後,獲得的最基礎、也最核心的能力。經過多年的磨合與自身力量的成長,這種能力早已不再是需要刻意調用的技能,而是化為了他血脈與本能的一部分。當然,在集中心力與精神調動時,能力會發揮得更加完善,隻要是在一定深度和範圍內,腳下地質結構有關的細微信息,都能夠清晰無誤地反饋到他心靈深處,可以比最精密的聲呐成像更加直觀和立體。
通道內異常安靜,隻有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和裝備運轉的輕微嗡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蹲伏的拉格夫身上,看著他那如同與大地連為一體的專注側影。
格蕾雅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紅唇輕啟,似乎想阻止這種可能“多餘”甚至“冒失”的行為,她的計劃裡顯然沒有這一環。但看到拉格夫臉上那前所未有的專注神情,感受到那股從他身上散發出的、與大地隱隱相連的沉穩波動,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短短的幾秒鐘,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仿佛被無限延伸,如同經曆了幾個地質世紀般漫長。
突然!
拉格夫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銅鈴般的巨眼裡,在睜開的刹那,充滿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驚愕、茫然,以及一種認知被狠狠顛覆後的無措。他的手像是按在了燒紅的烙鐵上,又像是觸摸到了絕對不該存在於地下的恐怖之物,條件反射般猛地將右手從地麵抽了回來,動作快得帶起風聲。他甚至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仿佛不敢相信剛剛通過它傳遞到靈魂中的信息。
他霍然抬起頭,目光不再是疑惑或探究,而是直勾勾地、帶著難以置信的意味投向格蕾雅。他洪亮的嗓門因為極度的震驚和困惑而帶上了一絲顫抖的破音,那聲音如同平地驚雷,又似巨錘砸擊鐵砧,在這死寂空曠、回聲怪異的大廳裡轟然炸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哎?!格蕾雅副所長!這下麵……這下麵一大塊,俺手按的這周圍,再往四周擴開好大一片……全都是……實打實、硬邦邦的石頭土塊和爛泥巴啊!”
他為了強調,又用縮回來的右手,用力地、砰砰地拍打著剛才手按過的混凝土地麵,那沉悶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仿佛在敲打一扇通往失望乃至絕望的大門。
“除了你打開的這個放著小盒子的通道,這薄薄的一層水泥板下麵,其他……俺是說其他任何地方!下麵什麼都沒有!沒有空洞!沒有通道!沒有密室!沒有金屬反應!沒有能量聚集!”拉格夫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急於證明自己的判斷而更加洪亮,以及一絲被現實違背專業常識所激起的憤懣,“實心!密實!俺的大地感應在這方麵從沒出過錯!勘探過的礦脈比有些人走過的路還多!這感覺……就像這整個見鬼的大廳,是直接澆築在一塊巨大無比的、完整的花崗岩基岩上一樣!那個什麼‘密室’呢?你說的那些儀器設備呢?再往下,直到俺感應的極限,啥也沒有啊!除了石頭還是石頭!”
如同在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死水潭中,投入了一顆威力巨大的深水炸彈!
拉格夫那充滿驚愕、困惑乃至一絲被戲弄般憤懣的吼聲,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冷徹骨的錐子,狠狠鑿穿了眾人剛剛因“核心穩定器”那穩定綠光而稍顯放鬆、甚至升起一絲希望的脆弱神經。希望的光芒還未完全綻放,就被更為濃重、更為詭異的現實陰影所籠罩。
格蕾雅的身體略微僵了一下,隨後轉過頭,看向拉格夫,嘴唇微動,似乎想立刻做出某些解釋或反駁。
然而,就在她轉頭的瞬間,就在她的目光即將與拉格夫驚愕的眼神對接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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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雅臉上的表情驟然凝固了!她的瞳孔因為某種比“密室消失”更為直接、更為駭人的威脅,而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一種巨大的、冰冷的荒謬感,以及一種更深層、更原始的恐懼,如同從地獄深淵探出的鬼手,瞬間從她的背後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全身的血液幾乎凍結!
她的目光,越過了拉格夫,死死盯向了眾人來時的那個通道入口方向!那裡,原本隻有彌漫的黑暗和死寂的虛無。
“怎麼回事?!”幾乎是格蕾雅驚駭回頭的同一瞬間,身經百戰、感知本能出色的蘭德斯厲聲喝問道。
他全身的汗毛都在這一刻根根倒豎!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刺骨到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惡意感,如同無數根實質的、沾滿劇毒的鋼針,毫無征兆地、從四麵八方同時刺入他的精神感知邊緣,仿佛來自這片空曠空間本身,來自那濃稠的黑暗,來自那光滑的牆壁,來自他們腳下的地麵!惡意無處不在,卻又無跡可尋!
腦海中的係統警報立刻響起:“偵測到高威脅未識彆存在!附帶強烈幽能及物理波段乾擾場……場強度持續上升!暫時無法穿透驗證!”蘭德斯的思維在千分之一秒內處理完這些信息,他的聲音透過通訊頻道傳出,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冰冷,以及一絲幾乎微不可察的緊繃,“注意!有敵人!高度危險!方位不明!準備接敵!”
話音未落,他早已如獵豹般擰身,動作流暢迅捷得沒有一絲多餘,手中那把造型科幻、泛著幽藍冷光的脈衝步槍已然抬起,槍口隨著他身體的轉動,反射性地、精準地指向了來時的通道口方向!那是惡意感最初似乎最為“濃鬱”的方向,也是目前理論上唯一的出入口。
希爾雷格教授在拉格夫吼聲落下、格蕾雅驚駭回頭、蘭德斯厲聲警告的這一連串電光石火的事件中,他那強大的精神力量已然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般被激發,銀灰色的眼眸中驟然爆射出兩團驚人璀璨的精芒,簡單、粗暴地狠狠轟向通道口的方向。
而萊因哈特教授的身影,在蘭德斯警告發出的瞬間,就已經發生了變化。如同將一塊黑色的堅冰驟然投入沸騰的油鍋,他那由陰影能量構成的軀體劇烈地波動、模糊了一下。緊接著,在格蕾雅回頭、蘭德斯預警的刹那,他的身體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濃墨,驟然擴散開來,仿佛與整個大廳無處不在的陰影融為了一體。一種冰冷、粘稠、仿佛能滲透進骨髓的殺意,如同無形但質感清晰的寒潮,以他原先所在的位置為中心,無聲卻迅猛地彌漫開來,瞬間覆蓋了整個巨大試驗場的每一個角落。
就連一路上大多數時間都保持著學者般的冷靜觀察、甚少直接參與戰鬥戒備的艾爾維斯教授,此刻也驟然色變。他沒有像蘭德斯那樣舉槍,也沒有像希爾雷格那樣爆發精神力,更未像萊因哈特那樣融入陰影,他僅僅是猛地將視線從格蕾雅和那個通道口的方向調轉,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射向了來路通道的黑暗深處,那總是平靜甚至略帶疏離的眼眸中,此刻卻翻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噴發前兆般的怒意,像是一種被褻瀆、被侵犯了某種神聖領域的極致憤怒。
隻有通道底部,那個暗銀色的立方體——“核心穩定器”上的翠綠色指示燈,依舊以那平穩得令人心安的節奏,柔和地閃爍著,無聲地宣示著自己的“正常”與“穩定”,與周圍驟然升騰至頂點的危機氛圍,形成了荒誕而刺眼的對比。
死寂,重新籠罩了大廳。但這死寂與先前那種空洞的寧靜截然不同,此刻的死寂中充滿了繃緊的弦、壓縮到極致的能量、以及即將爆發的風暴前兆。空氣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銀。
在所有人的感知中——無論是蘭德斯的科技偵測,希爾雷格的精神掃描,萊因哈特的陰影感知,還是艾爾維斯那難以言喻的直覺,甚至拉格夫那與大地的隱約連接——他們那來時的通道口處,那片原本“空無一物”的、被黑暗填充的陰影,此刻卻仿佛變成了一個不斷散發出冰冷惡意的源泉。那裡的黑暗變得更加濃重,光線似乎發生了不自然的偏折,空間本身都仿佛在微微扭曲。一種比之前所感受到的“空曠虛無”凝重百倍、粘稠千倍、充滿不祥意味的氛圍,如同活物般在那裡彙聚、發酵。
然後。
在數道驟然彙聚過去的、充滿警惕、殺意與探究的銳利目光注視下。
那片空無一物、卻仿佛承載了所有惡意的陰影內部,如同水麵般泛起了細微的、不真實的漣漪。
一團大致人形的陰影,如同從黑暗本身中凝結而出,又像是從一幅靜止的畫卷裡緩緩走出,慢慢地、清晰地踏了出來,踏入了探照燈光暈勉強照亮的邊緣地帶。
他的出現,沒有聲音,沒有能量的劇烈波動,甚至沒有帶起一絲氣流。
卻讓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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