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迷途
時值大明中葉,天下承平已久,然邊陲與僻壤之地,常有怪誕離奇之事發生,不為外人所知。官道蜿蜒,連接著繁華的城鎮與偏遠的村落。我叫陸尋,是個剛出茅廬的年輕舉子,此番赴京趕考,途經此地,卻不想因一場突如其來的山雨,迷失了方向。
雨勢頗大,豆大的雨點砸在泥濘的山路上,濺起渾濁的水花。我裹緊了身上略顯單薄的青衫,牽著我那頭同樣狼狽的老驢,四下張望。方才還依稀可見的山路標誌,此刻已被濃密的雨簾和暮色吞噬。四周皆是黑黢黢的山巒,如同匍匐的巨獸,散發著潮濕而陰冷的氣息。
“有人嗎?”我扯著嗓子呼喊,聲音卻被雨水打散,顯得空洞而微弱。
良久,雨聲中隱約傳來一絲微弱的燈火之光,似乎在遠處召喚。我心中一喜,便牽著驢,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光亮走去。山路崎嶇難行,幾次險些滑倒。待到近前,才發現那是一個小小的村落,依山而建,炊煙寥寥,與尋常山村並無二致,隻是氣氛顯得格外寂靜,聽不見雞鳴狗吠,也無人聲喧嘩。
村口的木牌歪斜著,上麵刻著三個模糊不清的字,借著昏暗的天光和遠處微弱的燈光,我勉強辨認出是——「米骨村」。
米骨村?這名字有些古怪。我心下疑惑,但天色已晚,又累又餓,也顧不得許多,隻想尋個地方歇腳避雨。我走上前去,輕叩村口一戶人家的柴門。
許久,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問道:“誰啊?”
“老丈,在下陸尋,赴京趕考途經此地,不慎遇雨迷路,想求一宿,叨擾之處,還望海涵。”我拱手作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善。
門縫後的眼睛打量了我片刻,似乎有些猶豫。“……進來吧。”
我將驢拴在門外一棵枯瘦的老槐樹下,跟著那老丈走進屋內。屋裡光線昏暗,隻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著,映照出簡陋的陳設和牆壁上斑駁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陳年的米糠混合著淡淡的……腥氣?
老丈自稱姓王,是這村裡的土著。他給我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糙米粥,粥的顏色有些奇怪,泛著淡淡的灰色。我腹中饑餓,也不多想,道了聲謝便喝了下去。粥的味道很怪,初嘗帶著一絲奇異的甘甜,但細品之下,卻有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骨髓深處的油膩感,令人胃裡隱隱有些翻騰。我強自忍住不適,問道:“王老丈,這村子叫‘米骨村’,有何由來嗎?”
王老丈坐在我對麵,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龐顯得更加蒼老乾癟,皺紋像刀刻一般深刻。“名字麼……祖輩傳下來的,也沒什麼特彆的講究,就是說我們這兒產米,山裡也多骨頭……”他含糊地說著,眼神似乎有些遊離,不敢直視我。
“產米?”我看了看屋角堆放的幾袋糙米,顏色確實比尋常米粒要灰暗一些。“這裡的米,似乎與彆處不同。”
王老丈乾咳了兩聲,“山裡的土質特殊,養出來的米,自是有些……嗯……養人。”他含混地應付過去,轉而問道:“公子……可曾吃過飯了?”
“吃過了,多謝老丈。”我撒了個謊,那碗粥實在讓人難以下咽。
夜漸漸深了,窗外的雨聲漸歇,但山風嗚咽,吹得窗戶哐哐作響。老丈早已睡下,發出輕微的鼾聲。我卻毫無睡意,心中充滿疑慮。這村子太過寂靜,村民們似乎都在沉睡,連一聲蟲鳴都聽不見。還有那奇怪的米粥味道,王老丈躲閃的眼神,以及這“米骨”之名的詭異含義。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那聲音很輕,像是很多人在低聲啜泣,又像是某種東西在咀嚼……斷斷續續,飄忽不定。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聲音似乎是從村子的方向傳來的。
我悄悄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欞的縫隙向外望去。夜色濃重,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村子裡沒有一絲燈光,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死寂一片。
然而,那奇怪的聲音並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清晰。那不是哭泣,也不是咀嚼,更像是一種……吞咽的聲音,伴隨著骨骼摩擦的細微聲響。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陣風吹過,將窗紙吹得獵獵作響。借著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餘光,我似乎看到遠處靠近山腳的一排房屋門口,有黑影晃動。那些黑影佝僂著身子,動作僵硬,似乎在搬運著什麼東西。
他們搬的是什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上了我的心臟。
第二章:禁忌的“米”
次日清晨,雨過天晴。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落,驅散了夜晚的陰霾,卻無法驅散我心中的寒意。昨晚聽到的聲音和看到的黑影,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
王老丈早已起床,在屋簷下生火,繼續熬煮著那顏色灰暗的米粥。粥的香氣——或者說,那股混合著甘甜與油膩的怪味——彌漫在空氣中,讓我感到一陣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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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丈,昨夜……”我試圖詢問昨晚看到的情景。
“哦?公子睡得可好?”王老丈打斷了我的話,臉上堆起笑容,隻是那笑容顯得有些僵硬,“山裡夜晚風大,難免有些風吹草動,或是野獸之類,莫要驚慌。”
他越是輕描淡寫,我心中越是驚疑。我決定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王老丈,這村子的名字叫‘米骨村’,昨晚我似乎看到有人在夜裡搬運……東西。能否告知,這‘骨’,究竟是指什麼?”
王老丈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停下手裡的動作,渾濁的眼睛警惕地看著我。“公子……莫不是聽錯了?我們這窮山溝溝裡,哪有什麼……”他話未說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佝僂的背脊抖動不止。
“可是人骨?”我追問道,語氣變得有些嚴厲。
王老丈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和不安。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頹然地低下頭,喃喃道:“不該問的……莫問……外鄉人……不懂這裡的規矩……”
他的反應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測。這村子裡,一定隱藏著什麼可怕的秘密,而這秘密,很可能就與那“米”和“骨”有關。
早餐時分,村裡陸續有其他村民出現。他們大多麵色黝黑,沉默寡言,眼神麻木而空洞。男人們穿著粗布麻衣,皮膚粗糙,手掌布滿老繭;女人們則裹著褪色的頭巾,眼神躲閃,忙著操持家務。孩子們似乎很少,偶爾看到幾個,也是瘦弱不堪,眼神裡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怯懦。
他們看著我的眼神,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警惕和……審視。仿佛我是闖入了他們秘密領地的不速之客。
我注意到,幾乎每家每戶的灶台上,都擺放著那種灰色的糙米。而且,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村裡幾乎看不到任何牲畜,無論是雞鴨還是豬羊。
“王老丈,村裡怎麼不見牛羊雞犬?”
王老丈正在淘洗那灰色的米,聽到我的問題,手微微一頓。“……山裡不宜畜養牲畜,費糧。”
這理由牽強得可笑。
我用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婦人提著一個籃子從門前經過,籃子裡的東西被布蓋著。但一陣風吹過,掀開了布角的一角,我似乎看到了裡麵白色的……類似骨頭的東西?我心中一動,剛想看得更清楚,那婦人已加快腳步,匆匆走了過去。
早飯依舊是那碗令人作嘔的米粥。我強迫自己喝了幾口,胃裡翻江倒海。我偷偷觀察其他村民,他們吃飯的樣子卻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享受?他們慢慢地咀嚼著,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陶醉的神情。
“這米……很好吃吧?”我忍不住問正在吃飯的一個年輕村民。
那青年抬起頭,看了看我,眼神有些迷茫,隨即點了點頭,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嗯……這是‘福米’,吃了‘福米’,就有力氣乾活,就不怕餓肚子……”
“福米?”我咀嚼著這兩個字,隻覺得無比諷刺。這米的味道,無論如何也與“福”字沾不上邊。
“是啊,”另一個年紀稍長的村民接口道,他一直默默地聽著,“托福米的福,咱們米骨村才能年年有餘,安穩度日。”
“這福米……產自哪裡?”我追問。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都有些閃爍。
“就是……後山的……紅土坡上。”年長的村民含糊地說道,“祖上傳下來的地,肥沃得很。”
紅土坡?我心裡咯噔一下。昨晚我看到黑影移動的方向,似乎就是後山的方向。
吃完早飯,我決定去後山看看。我向王老丈告辭,說想去山裡轉轉,熟悉一下環境。王老丈起初有些猶豫,但在我再三請求下,還是點頭同意了,隻是叮囑我不要走太遠,早點回來。
走出村子,沿著蜿蜒的小路向山後走去。越往裡走,樹木越發茂密,光線也愈發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泥土和腐殖質的氣味,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片緩坡,土壤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暗紅色,如同被鮮血浸染過一般。坡地上,稀疏地生長著一些怪異的植物,葉片肥厚,顏色深綠,開著一些不知名的、顏色暗紅的小花。
這裡,應該就是村民們口中的“紅土坡”了。
坡地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凹陷,看起來像是一個被挖開的礦坑。坑口邊緣的泥土呈現出新翻的跡象,混雜著草根和碎石。而在坑邊的空地上,我看到了更加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
地麵上,散落著一些白色的、類似碎骨的東西。有人類的骸骨!指骨、肋骨、腿骨……零零星星地散布著,有些還沾染著暗紅色的泥土。
我胃裡一陣翻騰,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個礦坑。坑很深,黑漆漆的,望不見底。一股濃鬱的、難以形容的腥臭味從坑底散發出來,比之前聞到的任何氣味都要強烈,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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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我聽到坑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心中一驚,連忙躲到一棵大樹後麵,悄悄探出頭。
隻見兩個村民正蹲在坑邊,手裡拿著簡陋的工具——像是鋤頭和鏟子。他們正在小心翼翼地從坑邊的泥土裡……挖掘著什麼。
隨著泥土被扒開,一塊白色的、形狀可疑的東西暴露出來。那東西呈長條狀,有著明顯的關節結構。
是骨頭!更大塊的骨頭!
其中一個村民用鋤頭敲了敲那骨頭,發出沉悶的“梆梆”聲。然後,他將那骨頭扛到背上,另一個村民則從坑邊撿起一些散落的碎骨,也一並扛走。
他們要把這些骨頭運到哪裡去?
我看著他們蹣跚遠去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恐懼和憤怒。難道……昨晚聽到的聲音,看到的黑影,就是他們在搬運這些人骨?而那所謂的“福米”……
一個極其荒謬、卻又似乎唯一合理的可怕念頭,如同驚雷般在我腦海中炸響。
第三章:真相的碎片
離開紅土坡,我感覺自己像是踩在雲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昨晚的猜測得到了部分的印證,但真相的全貌卻更加令人絕望。後山那個巨大的礦坑,坑邊的碎骨,村民們挖掘的動作,還有那詭異的“福米”……這一切都指向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我必須找到更確鑿的證據。
回到村子,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再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我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一個能夠了解內情的人。
我注意到,村裡有一個地方顯得與眾不同——村東頭那座破敗不堪的祠堂。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裡,周圍的房屋都似乎刻意與它保持著距離。祠堂的大門緊閉著,門上的漆皮剝落殆儘,露出下麵腐朽的木頭。門楣上方的牌匾也已殘缺不全,隻能依稀辨認出“祖德流芳”四個字。
與其他村民的冷漠和警惕不同,我每次路過祠堂時,總能感覺到一種……異樣的關注。似乎有人在暗中窺視著我。
這天下午,我再次來到祠堂附近。這一次,我看到祠堂的後牆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洞口,似乎是老鼠打出來的。我從洞口向裡張望。
祠堂內部異常昏暗,隻有幾縷微弱的光線從屋頂的破洞透進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黴味,還夾雜著一種……類似焚香殘留的氣味。
祠堂的正中央,擺放著幾排黑色的牌位,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但大多已經模糊不清。牌位前,有一個簡陋的供桌,上麵積滿了灰塵,但也放著一些東西——幾碗已經乾硬的米,旁邊還有一小堆……顏色暗紅的粉末狀物。
而在祠堂的最裡麵,靠著牆壁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用石頭壘砌的台子。台子上方,懸掛著一幅巨大的、顏色暗沉的畫像。畫的是一個身穿古代服飾的老者,麵容威嚴,但雙眼緊閉,嘴角卻似乎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畫像下方,有一個簡單的神龕,裡麵供奉著一些看不清楚的物件。
最讓我心驚的是,在那巨大的石台周圍的地麵上,散落著大量的……碎骨!比我在紅土坑邊看到的還要多,還要密集!有人類的骸骨,也有一些……動物的?比如羊、牛?
這裡,難道就是村民們進行某種儀式的地方?
我正看得入神,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心中一驚,連忙縮回頭,閃身躲到祠堂旁的一堵斷牆後麵。
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祠堂門口。接著,是鑰匙插入鎖孔、轉動的聲音。祠堂的大門被打開了。
“爹,您怎麼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敬畏。
是昨天那個回答我問題的青年村民,他稱我為“公子”的那個。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者,正是王老丈!
“祭祀的日子快到了,來看看準備的怎麼樣了。”王老丈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都差不多了。今年的‘新米’收成還好,足夠‘宴席’用了。”青年恭敬地回答。
“嗯,”王老丈點點頭,“記住,‘規矩’不能壞。‘福米’是祖先賜予我們的恩惠,是用來供奉祖先,也是用來維係咱們村的根本。絕不能讓外人知道,尤其是……官府的人。”
“兒子明白。”青年應道,“隻是……今年又從外麵‘請’來了幾位‘新客’,他們的‘骨’……還夠嗎?”
“夠的,”王老丈的聲音帶著一絲殘忍的意味,“‘山神’保佑,今年的山‘禮物’也很多。等‘開鐮’之後,挑選幾個身強力壯的‘新米’,他們的骨最是‘乾淨’,也最是‘有養分’。”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新客”?“山神”?“開鐮”?“新米”?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何等恐怖的圖景!
他們在說……活人!他們把外來的活人,稱作“新客”!他們需要“山神”的“禮物”——那難道是指從外麵弄來的人?然後,用這些人的骨頭,混合著紅土坡上長出的“福米”……去供奉祖先?去製作那種詭異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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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爹,”青年似乎想起了什麼,“昨天村裡來了個外鄉的舉子,說是迷路了,住在王屠戶家。”
王老丈的語氣陡然變得冰冷:“舉子?姓什麼?”
“好像姓陸。”
“陸尋……”王老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先不要動他。看他像是讀書人,或許……能為我們所用。如果他識相,問不出什麼,就暫時留著。若是他起了疑心,或者想報官……”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語氣中的殺意已經毫不掩飾。
“兒子明白。”
腳步聲再次響起,王老丈和那青年走出了祠堂,大門重新關上,落鎖。
我靠在斷牆上,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真相終於撕開了一角,卻如此猙獰可怖。
所謂的“福米”,根本不是什麼山土裡長出的神奇穀物,而是……用死者的骸骨研磨後,混合在普通稻米中,或者直接用人的血肉滋養出的……人肉和人骨的混合物!
“紅土坡”根本不是什麼肥沃的土地,那是……萬人坑!是埋葬了無數“新客”屍骨的墳場!而那個巨大的礦坑,就是他們挖掘和掩埋“原料”的地方!
他們每年都會從外麵弄來“新客”——就像我這樣迷路的旅人,或者可能是被他們誘騙、劫持而來的人。然後,在某個特定的日子——“開鐮”之日,他們會將這些“新客”殘忍殺害,用他們的血肉和骨頭,製作出那種被稱為“福米”的恐怖食物,一部分用於祭祀所謂的“祖先”那幅詭異的畫像可能就是他們崇拜的邪神),一部分則作為食物,供全村人食用。
這就是“米骨村”名字的由來!米,是摻了骨頭的米;骨,是人骨!
難怪村民們個個麵色黝黑,身體佝僂,眼神麻木,孩子瘦弱不堪。他們長期食用人肉人骨,身體早已被汙染,精神也早已扭曲!
難怪那米粥的味道如此怪異,初嘗甘甜,細品油膩,那是因為其中混合了人肉的脂肪和血液的味道!
難怪他們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警惕和審視,那是在評估我這件“原料”的價值!
我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湧,幾乎要暈厥過去。眼前的陽光變得刺目而虛假,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旋轉,充斥著血腥和邪惡的氣息。
我該怎麼辦?
衝出去,報警?這是在偏遠的山村,距離最近的城鎮不知有多遠。而且,就算我能逃出去,誰會相信我的話?一個舉子,指控一個村莊的人食人?誰會相信這匪夷所思的“米骨”真相?
留下來?等待“開鐮”之日?那我隻會成為下一個被烹飪的“新米”!
必須想辦法自救!同時,也要設法將這個驚天的秘密揭露出去,阻止他們的暴行!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陰森的祠堂,投向那幅詭異的畫像,投向那個供奉著骨粉和乾硬米粒的供桌。
也許……突破口就在這裡。
第四章:潛伏與試探
知道了真相,我反而稍微冷靜了一些。恐慌解決不了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生存下去,並找到反擊的機會。王老丈似乎暫時沒有對我動手的打算,也許正如他所說,他還想“利用”我這個讀書人。這或許是唯一的生機。
我決定暫時按兵不動,繼續扮演一個迷路求助的書生,暗中觀察,收集更多的信息,尋找逃脫或揭露真相的機會。
接下來的幾天,我表麵上安分守己,每天幫著王老丈做些劈柴、挑水的雜活,閒暇時則裝模作樣地讀讀書,寫寫字,努力塑造一個無害、甚至有些文弱的讀書人形象。晚上,我則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著村民們的交談,捕捉著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發現,村民們對“開鐮”之日的到來,既帶著一種狂熱的期待,又隱隱有些恐懼。他們會談論誰會成為今年的“主要供品”,誰的骨頭更“乾淨”,誰的肉更“細嫩”。話語間充滿了麻木的殘忍和對食物的渴望。
“聽說今年從南邊道上來了個商隊,有七八個人呢。”
“那可不少……足夠讓‘山神’高興一陣子了。”
“可惜王屠戶家那個外鄉舉子,聽說挺壯實的,要是能留到‘開鐮’……”
聽到他們議論到我,我心裡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
我也注意到,那個年輕的村民,似乎對我產生了一些好奇。他有時會主動跟我搭話,問一些關於山外世界的事情,比如科舉、京城、大官等等。也許是因為我讀書人的身份,讓他覺得我與其他“新客”不同?或許,他內心深處,對人肉人骨的真相也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我決定嘗試利用這一點。有一次,趁著周圍沒人,我裝作不經意地問他:“阿……強子,你們村的‘福米’,真是好吃啊。我以前從沒吃過這麼……特彆的米。隻是不知道,這米是祖上傳下來的方子,還是有什麼特彆的……祭拜儀式?”
強子愣了一下,眼神閃爍,顯然沒想到我會問這個。他猶豫了片刻,壓低聲音說:“公子……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安心等著吃‘福米’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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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好奇,”我故作天真,“你們天天吃這個,不覺得……味道有點怪嗎?”
“怪?”強子搖搖頭,“從小吃到大,哪裡會覺得怪?這是‘福米’,是祖先保佑我們的。吃了‘福米’,我們才能活下去,才能有力氣種地、打獵……”他說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
“打獵?你們山裡不是不讓養牲畜嗎?打獵能打到這麼多……‘福米’的原料?”我繼續試探。
強子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眼神躲閃:“公子的玩笑開得過分了。好了,彆說了,被人聽到就不好了。”
看來,直接詢問“人骨”的事,風險太大。他們對此諱莫如深。
我需要尋找其他的線索。那座祠堂,無疑是關鍵所在。我需要想辦法進去看看。
機會很快就來了。
這天傍晚,村裡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鑼聲,伴隨著一個村民焦急的呼喊:“不好了!山洪衝垮了西邊那段路!去鎮上報信的張小子……被埋在裡麵了!”
一時間,村子裡人心惶惶。王老丈立刻召集了幾個壯年村民,拿著鋤頭、繩索,匆忙朝著西邊跑去。強子也被叫走了。
村子裡頓時變得空蕩蕩的。
我知道,這可能是一個短暫的機會。
我悄悄來到祠堂門口。果然,大門緊鎖。但我注意到,門鎖並不是很複雜,似乎是很久以前的老式銅鎖。我曾跟著一位老秀才學過一些雜學,對開鎖略有涉獵。
我四下觀察,確認沒人,便從懷裡掏出一根細長的鐵絲,深吸一口氣,對著鎖孔插了進去。我的手有些顫抖,額頭上滲出了汗珠。這關係到我的生死,容不得半點差錯。
“哢噠”一聲輕響,鎖開了!
我心中一喜,連忙推開沉重的木門,閃身進入,然後迅速將門虛掩上。
祠堂裡比白天更加昏暗,隻有幾縷夕陽透過屋頂的破洞,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空氣中那股陳腐的氣味更加濃鬱。
我借著微弱的光線,小心翼翼地向裡走去。目光掃過那些模糊的牌位,落在中央的供桌上。供桌上除了乾硬的米和骨粉,還放著一本……陳舊的冊子?
我心中一動,快步走上前去。那是一本用粗糙的麻紙裝訂起來的冊子,封麵已經磨損不清,隻能看到幾個模糊的字跡。我翻開冊子,裡麵的字是用毛筆寫的,筆畫遒勁,但內容卻讓我不寒而栗。
這似乎是一本……祭祀記錄!
冊子上詳細記載了曆年來“開鐮”的日期、被選中的“新客”來源有商隊、有旅人、甚至有附近的獵戶)、人數、姓名如果能問出來的話)、以及……“福米”的產量和用途。
“……癸巳年秋,收‘南來商隊’七人,骨白肉豐,製‘福米’百二十斤,祭祀‘山神’及列祖列宗,餘糧供村人食用三月……”
“……乙未年春,獲‘山中獵戶’三人,其骨堅,肉緊,不合‘山神’脾胃,僅取其骨研粉,混於‘福米’中,以增其‘骨力’……”
“……丁酉年夏,擄‘遊學士子’一人,年約二十,麵白體弱。其骨雖輕,然其‘怨氣’甚重,祭祀時需以‘三牲’注:此處三牲指三人)為輔,方能鎮壓……”
看到這裡,我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這本冊子,簡直就是一部血淋淋的食人魔史!它詳細記錄了這個村莊喪心病狂的暴行,以及他們對“怨氣”的恐懼!
我繼續往下翻,翻到最後幾頁。最近的記錄停留在去年冬天。
“……壬寅年冬,雪大路滑,久無‘新客’。村中存糧將儘,人心惶惶。王氏子提議,掘‘舊塚’注:指紅土坑早期埋葬的無主屍骨),取骨磨粉,暫緩‘福米’之缺。祖宗顯靈,是夜‘山神’降‘甘露’注:指血雨),預示吉兆。遂開壇設祭,以‘舊骨’充‘新糧’,村人食之,竟無不適……”
“舊塚”裡的屍骨不夠,他們竟然用血雨來做“引子”?這簡直是瘋了!
冊子翻到了最新的一頁,上麵隻寫了寥寥數字,墨跡似乎還未全乾:
“……甲辰年夏,山洪衝毀西徑,獲‘外鄉舉子’一人名陸尋?)。其形貌尚可,暫留觀之。待‘開鐮’……”
看到“陸尋”兩個字,我的血液幾乎凝固!他們果然已經把我列為了目標!而且,“開鐮”之日,恐怕就在眼前!
我慌忙合上冊子,塞進懷裡。不能再待下去了!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張小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快回去吧,天快黑了,彆再生事端。”
是那些去西邊查看情況的村民回來了!
我心中大駭,連忙環顧四周,尋找藏身之處。祠堂裡空空蕩蕩,隻有那些冰冷的牌位和那個巨大的石台。情急之下,我看到了石台後麵,畫像下方,似乎有一個凹陷的空間,被畫像遮擋著。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掀開那幅沉重的畫像,閃身躲進了石台後麵的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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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同一時間,祠堂的門被推開了。王老丈和幾個村民走了進來。
“唉,真是可惜了那個張小子,年紀輕輕的……”一個村民歎氣道。
“生死有命,都是山神的意思。”王老丈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天快黑了,都散了吧。明天一早,準備一下,‘開鐮’的日子,快到了。”
“是,爹。”強子的聲音也在其中。
村民們紛紛離去,祠堂裡隻剩下王老丈一個人。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供桌前停下腳步,拿起一小撮骨粉,撒在那些乾硬的米粒上,然後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似乎在進行某種祈禱。
他祈禱的對象,恐怕就是那本冊子裡提到的邪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