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大明中葉,天下承平已久,然邊陲與鄉野之地,仍時有怪力亂神之說流傳。直隸順天府下轄,有一偏僻小縣,名曰“石門”。石門縣境內,多山少田,其中最險峻者,莫過西陲之“黑瞎子嶺”。嶺下有一村落,名“寒骨村”。村名之由來,已不可考,隻知自建村數百年來,村中始終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陰森之氣,尤其是到了秋末冬初,山風呼嘯,林木蕭索之際,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寒骨村依一條渾濁的溪流而建,溪水終年冰冷刺骨,據說源自黑瞎子嶺深處的未知源頭。村民們大多靠著幾畝薄田和偶爾進山打獵、采藥為生,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更讓他們感到恐懼的是,村中流傳著一個古老的禁忌——絕不可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之夜,獨自靠近那條溪流,尤其是溪流源頭方向的“鷹嘴崖”。
相傳,很久以前,此地並非如此。村中曾有高人留下手劄,提及此地曾是古戰場,冤魂無數。而其中最凶戾者,乃是一頭形似猿猴的精怪,喚作“無支祁”。此猴身具神力,性情暴虐,喜食生人腦髓,曾掀起滔天洪水,禍害一方。後雖被大禹治水時收服,鎮壓於山底,但其怨氣不散,化為厲鬼,時常作祟。村民們敬畏地稱其為“鬼猴”或“猴鬼”。
這些傳說,年輕一輩多當做唬人的故事,一笑置之。但村中老者,每逢月圓或月缺之夜,總會麵色凝重地告誡晚輩,萬勿觸犯禁忌。他們說,曾親眼見過溪邊出現巨大的、毛茸茸的黑影,聽過淒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嘯,甚至有人在深夜聽到溪水裡傳來撓抓岩石、啃噬骨頭的聲音。
然而,真正讓寒骨村蒙上陰影的,是近半年來接連發生的離奇失蹤案。
從去年臘月開始,村中便不斷有人莫名消失。起初隻是零星一兩人,多是單身漢或是晚歸的獵戶。他們的家人四處尋找,隻在溪邊或山腳下找到一些撕破的衣物碎片,有時還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卻再也找不到人的蹤跡。官府派人來看過幾次,也查不出個所以然,隻能以“遭了山賊”或“失足墜崖”草草結案。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失蹤的人越來越多,涉及的年齡段也越來越廣,甚至有婦人兒童。恐懼如同瘟疫般在寒骨村蔓延。村民們開始相信,祖輩傳下來的禁忌並非空穴來風,是那沉寂多年的“鬼猴”又出來作祟了。恐慌之下,村中人心惶惶,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天一黑便不敢外出。白日裡,也不敢靠近溪流和鷹嘴崖。曾經賴以生存的山林,如今成了令人談之色變的禁地。
這年入秋,天氣轉涼,寒骨村的恐怖氣氛也愈發濃重。八月十五的月亮格外圓,也格外亮,慘白的光輝灑在寂靜的村莊和幽深的黑瞎子嶺上,更添了幾分詭異。
就在這個本該團圓賞月的夜晚,又一樁慘劇發生了。
村東頭的劉屠戶,一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平日裡膽子頗大,不信什麼鬼神之說。今晚他多喝了幾杯劣酒,有些尿意,便懶得去村口的茅房,直接走到屋後的溪邊解手。
他媳婦不放心,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來,便打著燈籠尋來。隻見溪邊空無一人,隻有劉屠戶那件沾滿汙垢的汗衫被揉成一團,丟在石頭上,旁邊還有一灘早已凝固發黑的血跡,以及幾縷黑色的、黏膩的毛發。
劉屠戶的媳婦當場就癱倒在地,哭天搶地。鄰居們聞聲趕來,隻見那溪水似乎比往常更加渾濁,水流也異常湍急,隱約間,似乎能聽到水下傳來“嘩啦啦”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在拖拽。
當夜,又有兩個膽大的後生,壯著膽子,舉著火把摸黑來到溪邊查看。他們順著水流往上遊走了沒多遠,就發現了劉屠戶那半埋在泥沙裡的、已經僵硬發青的屍體。死狀極其淒慘,他的半個身子似乎被硬生生撕裂,內臟流了一地,最可怕的是他的頭顱,天靈蓋被掀開,腦漿被掏了個乾乾淨淨,臉上還殘留著極度驚恐和痛苦的表情。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屍體旁邊的泥地上,赫然印著一串巨大而清晰的、類似赤腳掌,但又帶著粗長彎曲指甲的印記,深深地陷在泥土裡,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曾在這裡停留過。
“是……是猴鬼!真的是猴鬼!”一個後生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往回跑,嘴裡語無倫次地喊著。
這一下,寒骨村徹底炸開了鍋。恐懼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他們知道,這一次,丟失的不僅僅是一條性命,更是證實了他們最深的恐懼——那來自遠古的詛咒,終於再次降臨。
村正王老實,一個年過花甲、飽經風霜的老者,看著眼前的慘狀,老淚縱橫。他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寒骨村恐怕就要絕人了。他必須做點什麼,哪怕是冒著觸怒鬼神的風險,也要去尋求一線生機。
他想到了一個人——住在鄰縣青峰山雲來觀的一位故友,姓玄,道號“清玄子”。據說這位清玄子道行高深,精通驅邪捉鬼之術,或許能有辦法對付這作祟的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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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實當即決定,無論多麼艱難,都要去青峰山請這位清玄道長出山。他安撫好驚恐的村民,安排好人手守護村子,特彆是保護好那些婦孺老弱。第二天天還未亮,他便帶上家中僅有的幾個銅板,背上簡單的行囊,獨自一人,踏上了前往青峰山求仙訪道的未知旅途。
寒骨村的命運,以及那潛藏在黑瞎子嶺深處的秘密,都係於這次充滿艱險的求援之行。而那隱藏在迷霧與傳說中的“鬼猴”,也在這寂靜的秋夜裡,露出了它猙獰的獠牙,等待著新的祭品。
第一章:青峰問道
從石門縣寒骨村到鄰縣的青峰山,路途頗為遙遠崎嶇。王老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硬是憑著一股子懇切的信念和求生的欲望,跋山涉水,曉行夜宿,整整花了七天功夫,才終於望見了青峰山那連綿起伏的黛色山巒。
青峰山終年雲霧繚繞,主峰直插雲霄,宛如仙境。雲來觀便坐落在半山腰的一處平緩之地,紅牆黛瓦,掩映在蒼鬆翠柏之間,顯得格外清幽。觀前有一座石拱橋,橋下是潺潺流水,水聲清脆,與山間的鳥鳴風聲交織在一起,讓人心神為之一清。
王老實走到觀前,隻見大門敞開,簷下掛著兩盞碩大的紅燈籠,上書“雲來”二字。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滿是風塵的衣衫,上前叩響了觀門。
開門的是一個小道童,約莫十四五歲年紀,眉清目秀,見王老實一副風塵仆仆、焦急萬分的模樣,便將他引至偏殿的客房稍歇,自己去通報觀主清玄子。
王老實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心中忐忑不安。他從未出過遠門,也未曾與修道之人打過交道,不知這位清玄道長是否願意出手相助。他能提供的,隻有寒骨村村民的虔誠祈願和幾枚微不足道的銅錢。
不多時,那小道童匆匆返回,恭敬地說道:“師父有請這位施主。”
王老實連忙起身,跟著小道童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處寬敞的庭院。庭院中央有一株百年老鬆,虯枝盤結,針葉蒼翠。鬆樹下擺著一張石桌,石桌旁坐著一位身穿靛藍色道袍的中年道人。道人麵容清臒,須髯飄飄,雙目微閉,正撚著一串墨綠色的菩提念珠,神情淡然,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貧道清玄,見過施主。”道人緩緩睜開眼,目光平和地落在王老實身上,“施主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乾?”
王老實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長慈悲!貧苦村夫王老實,是直隸石門縣寒骨村的村正。今日鬥膽打擾道長清修,實因村裡出了天大的禍事,實在走投無路,唯有來求道長救命啊!”
清玄子微微頷首,示意他起身:“施主請起,有話慢慢說。”
王老實起身,抹了把額頭的汗,便將寒骨村近年來遭遇的離奇失蹤案,以及村民們懷疑是“鬼猴”——無支祁作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他言語樸實,但說到慘狀時,仍是難掩悲痛和恐懼。最後,他懇切地說道:“道長,我們寒骨村上百口人,如今人心惶惶,日夜不得安寧。前幾天劉屠戶又被那鬼猴害了性命,死狀淒慘無比。我們知道道長法力高深,或許能降伏此等邪祟,拯救我全村老小。我們……我們願傾儘所有,報答道長恩德!”
清玄子靜靜地聽著,眉頭微蹙。待王老實說完,他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無支祁……哼,原來是上古水猿之孽,怨氣深重,的確難以對付。此獠被大禹鎮壓於淮水之下,按理說不該出現在此地。看來是山川地氣變幻,或是有人無意中破壞了禁製,才讓其殘魂得以逃脫,在此作祟。”
他頓了頓,看向王老實:“施主可知,那鬼猴作祟的具體地點,除了那條溪流和鷹嘴崖,還有何異常?”
王老實想了想,回答道:“回道長,除了那兩處,村東頭那口廢棄的老井,最近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井水變得渾濁,還時常散發出一股腥臭味。不過……我們太害怕了,沒人敢去細看。”
“老井?”清玄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水屬陰,井亦屬陰,正是此類陰邪之物滋生的地方。看來此獠的活動範圍不小。”
他又問道:“施主此來,可有攜帶此地的相關圖物?或是與失蹤者相關的遺物?”
王老實麵露難色:“這……寒骨村窮山惡水,哪有什麼圖物。至於遺物……劉屠戶的屍身還在溪邊,他的家人隻撿回了他那件汗衫,被血浸透了,不知是否有用。”
“帶我去看看。”清玄子站起身,“貧道心中已有計較,需去實地勘察一番,方能確定對策。”
王老實大喜過望,連忙起身引路。清玄子向小道童交代了幾句,便隨著王老實離開了雲來觀。道觀內的其他道士,看到清玄子竟親自出馬去處理如此偏僻村莊的“邪祟”之事,都有些詫異,但見觀主神色鄭重,並未多問。
一路上,清玄子步履從容,看似緩慢,實則速度不慢,王老實緊緊跟在後麵,氣喘籲籲。他看著清玄子仙風道骨的模樣,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希望。這位道長看起來不像騙子,或許,寒骨村真的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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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兩人終於趕回了寒骨村。村子裡依舊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隻有幾盞昏暗的油燈在遠處搖曳,更顯得陰森可怖。
王老實將清玄子帶到村東頭那口廢棄的老井旁。這口井早已廢棄多年,井口用一塊巨大的石板蓋著,石板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和落葉,還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符文,據說是以前村民為了鎮住井裡的“不乾淨的東西”而刻下的。
清玄子走上前,仔細查看了井口周圍的地麵和石板。他用手指輕輕拂去石板上的灰塵,露出下麵模糊的刻痕。然後,他從隨身的布袋裡取出一麵巴掌大小的八卦鏡,口中念念有詞,對著井口照去。
八卦鏡的鏡麵上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映照在石板上。清玄子的臉色微微一變,低聲道:“果然有陰氣泄露。”
他又走到溪邊,找到了劉屠戶遇害的地點。溪水依舊渾濁冰冷,散發著淡淡的腥氣。清玄子蹲下身,仔細檢查著泥地上的巨大腳印,又看了看溪水邊的草木。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道長,情況如何?”王老實在一旁緊張地問道。
清玄子站起身,歎了口氣:“情況比貧道預想的還要糟糕。此獠怨氣極重,已非尋常孤魂野鬼可比。它似乎在此地經營已久,力量正在不斷增強。溪邊的腳印,以及那被掀開的頭顱,都表明它的力量已經開始實體化,或者說,它的‘形態’正在發生某種不利的轉變。”
他指著那渾濁的溪水:“你看這水,陰寒刺骨,怨氣衝天。恐怕不僅僅是無支祁的殘魂,還有此地積壓了數百年的各種凶煞之氣,都被它引動、彙聚了。再加上……”
清玄子頓了頓,看向王老實:“施主剛才提到村東頭的老井?”
王老實點點頭:“是的,那口井很早就廢棄了。”
“那口井的位置,恐怕是另一個關鍵點。”清玄子說道,“廢棄的井,往往容易成為陰氣聚集之所。無支祁是水屬,井水與溪流相連,它很可能將那裡也作為了巢穴之一。恐怕,失蹤的人,不隻是被拖入溪流,有些可能還被拖入了井中。”
王老實聽得心驚肉跳,臉色發白:“那……那可如何是好?道長,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清玄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施主不必過於驚慌。貧道既來了,自會儘力而為。不過,此番對付的,恐怕不是一般的邪祟,所需準備頗多,且過程凶險異常。施主可否讓貧道在村中借宿幾日,容貧道仔細準備,並探查清楚此地的具體情況?”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王老實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道長需要什麼,儘管吩咐,隻要村裡有的,一定全力提供!”
清玄子點了點頭,目光深邃地望向黑沉沉的黑瞎子嶺方向。夜幕已經降臨,山風吹過,帶來嗚咽般的聲響,仿佛是無數冤魂在低語,又像是那潛伏在暗處的鬼猴,在發出無聲的嘲笑。
一場正邪之間的較量,即將在這個被遺忘的古老村莊展開。而隱藏在深山之中的真相,遠比傳說更加黑暗和殘酷。
第二章:夜半魅影
清玄子被王老實安排在了村正家中暫時居住。王老實將自己住的最好的東廂房騰了出來,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村中幸存的村民們聽說來了位能降妖除魔的高人,都既期盼又敬畏,時不時地會有人送來些自家種的蔬菜、獵到的野味,或是偷偷塞給王老實一些銅錢,希望這位清玄道長能早日成功驅除鬼猴,讓大家恢複安寧。
清玄子並未急於行動,而是首先仔細了解了寒骨村的曆史和地理環境。他查閱了村中唯一一本殘破不堪的族譜,上麵隻記載了寥寥數代人的事跡,對於村名的由來和鬼猴的傳說,也隻是語焉不詳地提了幾句。
他又親自踏遍了寒骨村的角角落落,觀察村落的布局、房屋的朝向、水流的方向,甚至留意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的奇特形狀。他用羅盤測量著山川的走向,感受著此地獨特的地磁場和氣場。
夜晚,是寒骨村最安靜,也是最恐怖的時刻。清玄子常常獨自一人,手持一柄桃木劍,或是背著那個裝滿了各種符籙、法器、香燭、藥材的布袋,悄悄離開住處,前往村外的溪流、鷹嘴崖、廢棄老井等地勘察。
王老實擔心他的安危,有時會悄悄跟在後麵。但他修為淺薄,根本跟不上清玄子的腳步,也隻能遠遠地看著那一點微弱的燈火,在黑暗的山林邊緣若隱若現,直到消失不見。每次清玄子都能安然返回,這讓王老實稍感安心,但也更加好奇這位道長的本事。
這晚,月色朦朧,烏雲遮蔽了大部分月光,山林間一片漆黑,隻有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王老實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白日裡劉屠戶慘死的景象,如同夢魘般纏繞著他。他披上外衣,悄悄走到院子裡,想透透氣。
剛走到院門口,他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草叢中快速爬行摩擦,又夾雜著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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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實心中一緊,難道是……鬼猴?
他屏住呼吸,躲在門後,透過門縫向外望去。隻見院子角落的陰影裡,似乎有一個小小的、黑乎乎的身影在快速移動。借著微弱的星光,他隱約看到那東西似乎……長著一條尾巴?
那黑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停下動作,一雙豆粒般大小的紅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冷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王老實所在的房門。
王老實嚇得心臟怦怦直跳,大氣都不敢出。他這才看清,那黑影體型不大,像是一隻……猴子?但體型似乎比普通的猴子要大一些,渾身覆蓋著油膩的黑色毛發,動作迅捷而詭異。
就在這時,清玄子的房間突然亮起了燈。緊接著,清玄子推門走了出來,手裡拿著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
那黑影似乎受到了驚嚇,“吱呀”一聲尖叫,轉身就想竄入黑暗的樹林中。
“孽畜,哪裡逃!”清玄子低喝一聲,手中桃木劍一抖,一道淡淡的青光閃過,同時口中噴出一口朱砂氣息。
那黑影奔跑的動作猛地一滯,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繩索絆倒一般,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清玄子快步走了過去,用桃木劍挑起那黑影。王老實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隻體型碩大的黑毛山猴!但這猴子死狀極其恐怖,它的眼睛瞪得溜圓,布滿了血絲,嘴巴大張著,露出尖銳的牙齒,仿佛臨死前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更詭異的是,它的脖子上,竟然勒著一根細細的紅繩,紅繩上還係著一枚小小的、刻著符文的黃銅錢。
“道長,這是……”王老實顫聲問道。
“一隻被控製的‘替身’。”清玄子將死猴扔在地上,用腳踢了踢,“無支祁的力量還不夠強大,無法直接顯化真身,便操控一些精怪、或是怨氣深重的動物為其辦事,探查虛實,製造恐慌。這隻猴子,恐怕就是被它迷惑了心智,用來在村中活動,恐嚇村民的。”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猴子脖子上的紅繩和銅錢:“這是用‘鎖魂咒’煉製的法器,專門用來禁錮和操控低級精怪。看來,無支祁已經意識到有人在調查它了,開始動用手段了。”
清玄子將死猴身上的法器解下,收入囊中:“此事比貧道想象的更早。看來,我們必須加快行動了。”
王老實看著那隻死去的猴子,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原來,在他們毫無察覺的時候,那隻恐怖的鬼猴,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將魔爪伸入了村莊。這隻猴子,會不會就是之前在溪邊看到的那個巨大腳印的一部分?或者說,那巨大的腳印,才是鬼猴真正的樣子?
“道長,那……那真正的鬼猴,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王老實忍不住問道。
清玄子搖了搖頭:“無支祁在上古時期便是神通廣大之輩,其真身形態,恐怕非常人所能想象。如今殘魂受怨氣滋養,又不知吞噬了多少生魂,其形態恐怕更加扭曲可怖。不過,貧道猜測,它平日裡可能並非一直以實體顯現,更多是以一種介於虛實之間的狀態存在,或者依附於某種強大的怨念之上。”
他抬頭望向黑瞎子嶺的方向:“明日,貧道需要準備一些東西。今晚之事,也證明了無支祁已經有所警覺,接下來的行動會更加危險。”
清玄子讓王老實準備了一些朱砂、黑狗血、糯米、柳木、以及幾隻活的大公雞。他自己則在房間裡,用朱砂混合著辰州砂,在黃紙上繪製符籙。一時間,整個村正家都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
王老實看著清玄子凝神專注的樣子,心中稍定。這位道長雖然言語不多,但行動之間卻透著一股自信和從容,似乎一切儘在掌握。
然而,他們都沒想到,真正的考驗,會在今夜之後,以一種更加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
下半夜,王老實實在困倦難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劇烈的搖晃和吵鬨聲驚醒。
他猛地睜開眼,隻見房間裡一片混亂。窗戶被撞得粉碎,碎裂的木屑和紙片散落一地。他的老伴和兩個孫子孫女都嚇得縮在床角,哭喊不止。
而床邊,赫然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
那黑影身材異常高大,幾乎將整個房間撐滿。它全身覆蓋著濃密的黑毛,根根倒豎,閃爍著油光。它的四肢粗壯有力,指甲又長又黑,深深地摳進了木質地板裡。它的臉……與其說是臉,不如說是一張扭曲變形的麵孔,五官模糊不清,隻有一雙眼睛,燃燒著猩紅色的火焰,充滿了暴戾和饑渴,死死地盯著床上的王老實一家。
最令人恐懼的是它的頭部兩側,竟然長著如同猿猴般的長長的獠牙,微微外露,上麵似乎還掛著暗紅色的血跡!
“鬼……鬼猴!”王老大的老伴當場就嚇暈了過去。
兩個孩子更是嚇得嚎啕大哭。
就在這時,那鬼猴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伸出利爪,抓向床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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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金光閃過!“鐺”的一聲巨響,鬼猴的利爪被擋開。
清玄子手持一柄閃爍著金光的金錢劍,擋在了床前,臉色凝重,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孽障!休得傷人!”清玄子大喝一聲,腳踏七星步,手中金錢劍舞動起來,劃出一道道淩厲的劍光,逼得鬼猴連連後退。
這鬼猴的力量和速度遠超剛才那隻被控製的猴子,簡直如同蠻牛一般。它似乎感覺到了清玄子的威脅,不再戀戰,猛地向後一竄,巨大的身影瞬間撞破牆壁,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清玄子沒有追出去,而是迅速檢查了一下王老實一家。幸好,鬼猴隻是被驚動,尚未下死手,隻是撞壞了屋子,嚇壞了眾人。
“道長,這……這怎麼辦?它……它找上門來了!”王老實驚魂未定,聲音顫抖。
清玄子麵色嚴肅:“它已經按捺不住了。看來,必須在它完全適應這裡的環境,力量進一步增強之前,將其徹底鏟除。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以及遠處黑瞎子嶺模糊的輪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天亮之後,我們準備‘伐邪陣’。此陣雖然繁瑣,但威力巨大,或許能將其一舉困住。不過……布陣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其中幾樣,恐怕隻有黑瞎子嶺深處才能找到。”
“深……深山?”王老實臉色一變,“那裡太危險了!”
“富貴險中求。”清玄子沉聲道,“想要徹底解決寒骨村的禍患,就必須去冒險。施主,你可有膽量,陪貧道再入一次虎穴?”
王老實看著清玄子堅定的眼神,想起了村中那些逝去的生命和幸存者的恐懼,他咬了咬牙,點了點頭:“道長,隻要能救村子,老朽萬死不辭!”
清玄子微微點頭,眼中露出一絲讚許:“好。今夜你先安撫好家人,讓村民們加強戒備。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
窗外,夜色依舊深沉。那恐怖的咆哮聲似乎還回蕩在耳邊,預示著一場更加凶險的戰鬥即將來臨。清玄子和王老實都知道,他們將要麵對的,是遠超想象的恐怖和危險。
第三章:伐邪之陣與鷹嘴崖
經過一夜的短暫休整和準備,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清玄子和王老實便帶著三名膽子較大的村民都是村裡的獵戶,熟悉山林地形),踏上了前往黑瞎子嶺深處,采集布陣材料的征程。
他們需要的主要材料有四種:
其一,是生長在陰氣極重之地的“千年陰沉木”,用以作為陣眼的核心,鎮壓邪祟。
其二,是“烏頭血藤”,一種劇毒藤蔓,需在其開花前采集其汁液,配合其他藥物使用,可破邪祟法力。
其三,是“白堊土”,需取自千年古墓或亂葬崗深處,蘊含極強的土行之力,用以繪製地煞符文。
其四,也是最關鍵的,是“雷擊桃木芯”,需找到被天雷劈中、內部中空且桃木芯未被燒毀的桃樹,取其芯材,此物至陽至剛,是克製一切陰邪的利器。
這些材料都極為稀有和危險,尤其是雷擊桃木芯和千年陰沉木,更是可遇不可求。清玄子根據昨晚的勘察和對地氣的感應,大致判斷了這些材料可能出現的位置,都集中在黑瞎子嶺地勢險峻、陰氣彙聚的區域,尤其是靠近鷹嘴崖一帶。
一行五人,背著繩索、柴刀、羅盤以及一些乾糧和水,沿著崎嶇濕滑的山路向上攀登。越往上走,林木越發茂密,光線也越發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潮濕的氣味。
王老實和那幾名獵戶雖然熟悉山路,但從未深入到如此人跡罕至的地帶。四周寂靜無聲,偶爾傳來幾聲怪異的鳥叫或獸吼,都讓人心驚膽戰。他們不敢大聲說話,隻能聽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腳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
清玄子走在最前麵,手持羅盤,時而駐足觀察山勢走向,時而側耳傾聽風聲。他的神情專注而警惕,桃木劍始終握在手中。
行至中午時分,他們來到一處斷崖下方。抬頭望去,隻見一麵巨大的、如同刀削斧劈般的懸崖拔地而起,高聳入雲,崖壁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隻有一些頑強的苔蘚和藤蔓附著其上。崖頂常年雲霧繚繞,看不到儘頭。這便是寒骨村村民談之色變的鷹嘴崖。
“這鷹嘴崖地勢險峻,靈氣駁雜,又是溪流的源頭,陰氣極重,很可能就是無支祁主要的盤踞之地。”清玄子凝視著崖壁,緩緩說道,“你們在此等候,我去崖上尋找‘千年陰沉木’。你們務必小心,不要走遠,注意安全。”
那幾名獵戶有些猶豫:“道長,這崖壁太陡峭了,我們上去恐怕……”
清玄子搖了搖頭:“無支祁既然將此處作為巢穴,必然有所防範。你們在下麵接應我即可。記住,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輕易上崖。若是我天黑前還未下來,你們便自行下山,速回村中報信。”
說完,清玄子深吸一口氣,雙腳在崖壁上一點,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向上攀爬起來。他的身法輕盈而穩健,看得下麵的王老實等人暗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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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子在陡峭的崖壁上如履平地,時而避開凸起的岩石,時而抓住垂下的藤蔓。他一邊攀爬,一邊仔細觀察著崖壁上的岩石和苔蘚。終於,在一處相對平緩的凹陷處,他發現了一塊埋在腐殖土下的巨大樹乾。
這樹乾呈黑褐色,材質堅硬如鐵,表麵布滿了苔蘚和地衣,散發著一股陰冷的氣息。清玄子伸手觸摸,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古老和陰寒之力,心中一動,確認這就是他要找的“千年陰沉木”。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短刃,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周圍的泥土和腐殖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