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速之客
時值大明中葉,天下承平已久,但總有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滋生著不為人知的詭異與恐懼。南直隸,應天府下轄的一個偏僻所在,有個喚作“爛泥村”的小村落。村名粗鄙,卻也貼切——村子建在一片低窪潮濕的沼澤邊緣,常年水汽氤氳,泥土鬆軟泥濘,即使是盛夏,也難見幾分乾爽。
此刻,暮春時節,連綿的陰雨已經下了整整七日。雨水敲打著破舊的瓦片,彙成渾濁的溪流,在泥濘的村道上蜿蜒流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了濕土、腐草和淡淡魚腥味的黴臭氣息。天色陰沉得如同潑了墨的棉紙,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村裡唯一還算齊整些的房子,是村東頭那座青磚灰瓦的小院。院門緊閉,門楣上方的木牌早已褪色,隱約能辨認出“義莊”二字。這裡是村裡停放無名屍骨、處理些不潔之事的地方,平日裡少有人至,此刻更是顯得陰森寂寥。
義莊的院子裡,一間稍大的廂房內,油燈如豆,昏黃的光芒勉強驅散了角落的黑暗。一個穿著粗布短褂,麵容清瘦,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佝僂著背,仔細地檢查著一具用草席卷著的屍體。他叫陸昭,是半年前來到這個村子的。他並非村裡土生土長的人,沒人知道他的確切來曆,隻知道他會看些皮外傷,懂點草藥的皮毛,偶爾也會幫著村裡處理些“不乾淨”的事情,村民們便半推半就地認了他做個“雜役”,後來見他對屍體似乎有些門道,便讓他兼管起了這間荒廢已久的義莊。
陸昭身旁,蹲著一個皮膚黝黑、身材壯碩的中年漢子,是村裡的裡正,姓王,人稱王老五。他手裡捏著一塊快被汗水浸透的粗布手帕,不時擦著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和雨水,眼神裡充滿了焦慮和不安。
“陸先生,這……這可如何是好啊?”王老五的聲音帶著哭腔,“今天一早,張屠戶家的豬圈裡就發現了這畜生,死狀……死狀恁地嚇人!身上沒傷口,可那肉……那肉就像是被泡爛了又硬邦邦的,還發出一股子怪味兒,熏得人頭暈惡心!”
陸昭沒有抬頭,隻是用一把小巧的銀刃,小心翼翼地劃開草席的一角,露出一部分屍體的皮膚。他的動作很輕,神情專注,仿佛不是在查看一具豬的屍體,而是在進行某種精密的儀式。
那豬的死狀確實駭人。它的表皮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紫色,局部地方甚至有些發黑,像是淤血,又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過。皮膚表麵覆蓋著一層黏糊糊的、半透明的粘液,散發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既像是腐爛的肉類,又夾雜著一種類似鐵鏽和糞便混合的古怪氣味。豬的眼睛暴突,嘴巴大張,露出粉紅色的牙床和長長的獠牙,仿佛臨死前經曆了極大的痛苦和恐懼。
“不隻是張屠戶家的豬吧?”陸昭終於抬起頭,聲音平靜無波,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凝重。“這幾日,村裡還有彆的牲畜無故斃命嗎?”
王老五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可不是嘛。前天李木匠家的雞,死了三四隻,死狀跟這豬差不多。昨天……昨天傍晚,村西頭老高家的狗,突然就瘋了似的,到處亂咬,最後撞在牆上,腦袋都撞破了,死的也蹊蹺。還有……”
他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還有趙寡婦家的小孫子,前天夜裡突然發高燒,渾身滾燙,身上也起了一些……一些紅點點,跟腫起來似的,哭鬨不休,趙寡婦急得沒法子,來找我拿退熱的草藥,灌下去總不見效,現在還在她家炕上挺著呢。”
陸昭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豬、雞、狗,還有小孩……死狀或症狀各異,但似乎都指向某種共同的不祥。尤其是那股怪味,若隱若現,即使隔著草席和門窗,似乎也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殘留。
“村裡的井水,最近可有什麼異樣?”陸昭問道。
王老五愣了一下,隨即搖頭:“井水還是那口井水,沒聽說誰喝了鬨肚子。就是……就是這連綿的陰雨,天色不好,大家心裡都瘮得慌。”
陸昭站起身,脫下沾了汙漬的手套,走到窗邊,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一股夾雜著雨水的濕冷空氣湧了進來,其中似乎真的裹挾著那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他望著外麵被雨水衝刷得一片模糊的景象,遠處的沼澤地隱沒在灰蒙蒙的雨霧中,像是一頭蟄伏的巨獸。“這雨,下了多久了?”
“回陸先生,整整七天了,看樣子還得下幾天。”王老五答道,“往年這時候,也多陰雨,卻沒像今年這般邪性。”
陸昭沉默了。他在爛泥村待了半年,對這裡的氣候也算了解。今年的雨水確實異常,但這異常的背後,是否隱藏著更深層次的原因?
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豬的屍體上。他用銀刃挑開一點暗紫色的皮膚,皮下組織呈現出一種嚴重的壞死狀態,肌肉紋理模糊,邊緣不整齊,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噬過,又像是自己腐爛開來。更讓他心驚的是,他發現一些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黑色絲線狀物質,正從壞死的肌肉縫隙中滲出,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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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先生,這……”王老五也湊過來看,看到那蠕動的黑絲,嚇得倒抽一口涼氣,連連後退。
陸昭的表情依舊平靜,但眼神卻變得無比銳利。他見過類似的病症,那是長期接觸某種疫病,或是……某種邪祟侵蝕所致。但這豬顯然不是得了疫病,它死得太蹊蹺,而且症狀太過詭異。
“把這塊席子,連同豬一起,燒了吧。”陸昭沉聲道,“用最旺的火,燒乾淨,不要留下任何灰燼。”
“欸,好!”王老五如蒙大赦,連忙招呼外麵守著的兩個後生進來,手腳麻利地將草席和豬屍拖了出去。
屋子裡隻剩下陸昭和王老五兩人。陸昭走到牆角的一個藥箱旁,從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瓷瓶,倒出幾粒黑色的藥丸,遞給王老五:“這是‘避穢丹’,你拿著。今晚讓村裡人都關緊門窗,不要隨意走動。另外,你去看看趙寡婦家的孩子,如果情況惡化,立刻來叫我。”
“欸,欸!”王老五接過藥丸,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匆匆行禮後便離開了義莊。
陸昭獨自一人留在屋內,油燈的光芒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他走到那隻尚溫的豬屍旁,蹲下身,再次仔細檢查。他用銀刃刮下一點那些蠕動的黑色絲線,放在一個小小的銅皿中,湊到鼻尖聞了聞。
一股更加濃烈的惡臭撲麵而來,其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類似於陳年朽木和墳土混合的氣味。陸昭的臉色微微變了變。這種氣味,他似乎在古籍中見過描述,與一種失傳已久的、極其歹毒的邪術有關。
“腐屍毒瘴……”他低聲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這爛泥村,恐怕要出大事了。這爛肉,僅僅是個開始。
第二章:蔓延的恐懼
夜幕徹底降臨,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在窗欞上,像是無數隻冰冷的手指。爛泥村陷入一片死寂,隻有偶爾幾聲淒厲的犬吠但很快便被更大的寂靜吞沒)和風吹過破舊窗紙的嗚咽聲。
王老五揣著那幾顆避穢丹,心事重重地在泥濘的村道上行走。雨水打濕了他的褲腳和鞋子,冰冷的寒意順著腳底一直蔓延到心頭。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黑漆漆的,偶爾有幾扇窗戶透出微弱的油燈光芒,但也顯得異常昏黃,如同鬼魅的眼睛。
他先去了李木匠家。雞舍已經被簡單處理過,撒了些生石灰,但空氣中依舊殘留著那股淡淡的臭味。李木匠蹲在門口,愁眉苦臉地抽著旱煙,見王老五來了,隻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表示其他的雞暫時還沒事。
接著,他又去了老高家。老高家的狗已經拖出去埋了,院子裡用石灰畫了個圈,算是做了標記。老高本人則抱著頭,坐在屋簷下,默默地喝著悶酒,嘴裡不停地嘟囔著晦氣。
最後,他來到了村西頭趙寡婦家。趙寡婦是個年輕的婦人,丈夫早逝,獨自拉扯一個五六歲的兒子。此刻,她正坐在炕邊,焦急地看著床上那個小臉燒得通紅的孩子。孩子雙眼緊閉,呼吸急促,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斑,有些地方甚至微微腫起,皮膚透著一種不正常的亮光。
王老五將避穢丹交給趙寡婦,讓她用熱水化開,喂孩子服下。他又按照陸昭的吩咐,檢查了一下孩子的脈搏和體溫,比白天似乎更高了。
“趙家嫂子,你彆太著急,陸先生說這藥能壓製住,再觀察看看。”王老五安慰道,但心裡卻沒多少底。他離開時,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燈光下,那孩子臉上的紅斑仿佛更加鮮豔了,看得他一陣心悸。
回到自己的家中,王老五將剩下的避穢丹分發給幾個平日裡走得近的鄰居,叮囑他們務必緊閉門窗,不要外出。他自己則憂心忡忡地坐在堂屋裡,聽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聲,心裡七上八下。
這一夜,注定難眠。
村子裡並不太平。
後半夜,雨勢漸歇,但風卻刮得更緊了,嗚嗚地吹過村口那棵不知年代的老槐樹,發出淒厲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嚎。
住在村南頭的幾個年輕人,仗著膽大,偷偷摸摸地聚在一起喝酒。酒過三巡,膽子也大了起來,其中一個叫阿水的後生提議去義莊附近看看,說是聽說昨晚那裡火光衝天,不知道燒了什麼東西。
“怕啥?咱們這麼多人,還能怕鬼不成?”阿水借著酒勁嚷道,“正好去看看那陸先生搞什麼名堂,神神秘秘的。”
其他人也有些好奇,便同意了。他們借著微弱的月光和遠處義莊隱約傳來的火光餘燼未熄),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義莊摸去。
義莊的院門虛掩著,裡麵一片漆黑。他們躡手躡腳地推開院門,一股濃烈的焦糊味和之前那種腐臭味混合在一起,撲麵而來,讓他們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呸,真難聞!昨晚燒的啥玩意兒,味兒這麼大?”
“管他呢,看看去。”
他們壯著膽子走進院子,繞到存放屍體的那間廂房。房門大敞四開,裡麵空空如也,隻有地上殘留著大量黑色的灰燼和一些未燒儘的骨頭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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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燒完了。”阿水用手中的火折子照了照,“陸先生呢?”
沒人回答。四周靜悄悄的,隻有風聲。
就在這時,一陣奇怪的聲音從義莊後院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上拖行,發出“沙沙”的、濕漉漉的聲響。
“什麼聲音?”一個後生壓低聲音問道。
眾人頓時警惕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棍棒。阿水舉起火折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照去。
後院角落裡堆放著一些廢棄的雜物和柴禾。借著火光,他們看到,在柴禾堆的陰影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那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個人形,但又極其臃腫、扭曲。它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沾滿了黑褐色的、早已乾涸的汙漬。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可怕的青灰色,上麵布滿了膿包和潰爛的傷口,不斷有黃綠色的粘稠液體滲出,滴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輕響,仿佛在腐蝕著泥土。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頭部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態歪向一邊,下巴幾乎要脫臼,一雙渾濁的眼珠死死地盯著他們,嘴巴咧開一個巨大的弧度,露出參差不齊的發黑牙齒,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怪聲。
“鬼……鬼啊!”一個後生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轉身就跑。
其他人也嚇得魂不附體,哪裡還敢停留,連滾帶爬地跟著就往外跑。
他們跌跌撞撞地跑出義莊,一路狂奔,直到跑回自己家,緊緊關上門,才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抖得像篩糠。
“是……是鬼!陸先生燒了豬,把鬼招出來了!”
“快……快去告訴裡正!”
“救命啊!”
淒厲的喊叫聲在寂靜的雨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王老五也被驚醒了。他披上蓑衣,提著燈籠出門,隻見村子裡幾處燈火亮起,村民們驚慌失措地跑出家門,臉上寫滿了恐懼。
“怎麼回事?!”王老五厲聲問道。
“裡正!有……有鬼!在義莊那邊!”跑在最前麵的一個村民指著義莊的方向,聲音顫抖。
王老五心裡咯噔一下,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定了定神,高聲道:“大家不要慌!各自回家,緊閉門窗!我去看看!”
他壯著膽子,叫上兩個膽子稍大的後生,一起朝義莊走去。遠遠地,他們就看到了義莊後院那詭異的火光似乎是餘燼複燃,又像是彆的什麼),以及空氣中彌漫的、比之前更加濃烈的腐臭味。
靠近義莊,那“沙沙”的拖行聲和怪叫聲依然清晰可聞。
王老五的心沉到了穀底。他讓兩個後生在院門外等著,自己則硬著頭皮,舉著燈籠,顫抖著推開那扇虛掩的院門。
院子裡,那堆柴禾已經散開了。一個佝僂、臃腫、渾身潰爛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緩慢地、艱難地移動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它的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濕滑、粘稠的腳印,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王老五嚇得幾乎要癱倒在地。借著燈籠的光芒,他看清了那東西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早已褪色、破爛不堪的粗布短褂,樣式……似乎有些眼熟。
他猛地想起,半個多月前,村裡曾經失蹤過一個外鄉來的貨郎。那人也是穿著類似的短褂,背著個貨郎擔,進了村子後就再也沒人見過。當時大家也沒太在意,以為他是嫌這裡窮,走了。
難道……難道這個怪物,就是那個失蹤的貨郎?!
王老五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想要尖叫,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怪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緩緩地轉過身來。
它的正麵,比背麵更加恐怖。半邊臉的皮膚已經完全爛掉,露出白森森的顴骨和肌肉組織,幾隻蛆蟲在腐肉間蠕動。僅剩的一隻眼睛渾濁不堪,卻死死地盯住了王老五,閃爍著怨毒而瘋狂的光芒。它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怪響。
突然,它咧開嘴,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然後以一種與其臃腫體型不符的驚人速度,朝著王老五猛撲過來!
“啊——!”
王老五終於反應過來,嚇得怪叫一聲,轉身就跑,連滾爬爬地衝出院門,差點被門檻絆倒。他頭也不回地向自己的家跑去,身後傳來那怪物沉重的腳步聲和憤怒的嘶吼,以及柴禾被撞翻的劈啪聲。
院門外的兩個後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見王老五跑出來,也顧不上許多,連拖帶拽地把他拉回了家,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並用抵門的木棍死死頂住。
“咚!咚!咚!”
沉重的撞門聲和怪物的嘶吼聲不斷從外麵傳來,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門而入。屋子裡,王老五和兩個後生嚇得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燈籠的光芒劇烈地搖晃著,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如同鬼魅。
這一夜,爛泥村的噩夢,才剛剛拉開序幕。
第三章:仵作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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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幾乎是一夜未眠。
豬屍體內發現的詭異黑絲,以及那股熟悉的朽木墳土之氣,讓他心神不寧。聯想到王老五說起村裡接連發生的牲畜死亡和小孩高燒,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某種邪惡的力量正在這片土地上悄然蔓延。
天剛蒙蒙亮,雨也停了,但天空依舊陰沉得可怕。陸昭簡單的洗漱過後,便立刻動身,再次前往義莊。他必須確認昨晚發生的事情,並且找到更多線索。
然而,當他到達義莊時,看到的卻是混亂的場麵。王老五家的大門緊閉,門口圍著不少神色驚慌的村民。聽到陸昭的腳步聲,眾人紛紛回頭望來,臉上寫滿了恐懼和期待。
“陸先生!您可來了!”王老五看到陸昭,像是抓住了主心骨,連忙跑過來,聲音帶著哭腔,“不得了了!昨晚……昨晚義莊裡……跑出來個鬼!”
“鬼?”陸昭皺了皺眉,目光掃過眾人,“怎麼回事?慢慢說。”
在王老五斷斷續續、驚恐萬狀的敘述中,陸昭大致了解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他注意到村民們的描述中,都提到了那怪物潰爛的皮膚、扭曲的肢體和發出的怪聲。
“那怪物……現在在哪裡?”陸昭問道。
“我們……我們把它關在義莊裡了!”一個後生鼓起勇氣說道,“王裡正讓我們看著門,但它一直在裡麵撞牆,發出好嚇人的聲音!”
陸昭不再猶豫,大步走向義莊。王老五和其他幾個膽大的村民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推開義莊那扇被撞得搖搖欲墜的院門,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混合著血腥氣撲麵而來。院子裡一片狼藉,柴禾散落一地,那個被撕咬得不成樣子的貨郎擔也倒在一旁。
廂房的門大開著,裡麵傳來“哐當”、“嘭嘭”的撞擊聲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陸昭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廂房的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房間中央,一片狼藉。原本停放草席的地方空無一物,但地上卻留下了大片大片暗紫色的、粘稠的、如同爛泥般的痕跡,還在微微蠕動著,散發出刺鼻的惡臭。
而在房間的一角,靠牆的地方,蜷縮著一個巨大的、臃腫的黑影。正是昨晚那個怪物!
它似乎在昨晚的衝突中受了重傷,原本就破爛的衣服更加殘破不堪,身上多處傷口暴露在外,流出黑色的、如同瀝青般的粘稠液體,散發著惡臭。它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身體輕微的起伏,那些潰爛的傷口邊緣,似乎有無數細小的黑絲在蠕動。
最讓陸昭觸目驚心的是,這怪物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它的皮膚像是被什麼東西不斷侵蝕、溶解,露出下麵暗紅色的、已經開始壞死的肌肉組織。一些地方甚至長出了新的、如同蕈菌般的黑色肉瘤,表麵還在滴落著腥臭的粘液。
而在怪物的身旁不遠處,散落著一些碎布和幾根……人類的頭發!
“這……這是什麼東西?!”跟在後麵的王老五嚇得連連後退,指著那怪物,幾乎站立不穩。
陸昭沒有理會他,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那怪物身上,以及地上的痕跡和散落的物品。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蹲下身,仔細觀察著地上的粘液和痕跡。
這些粘液,與他之前在豬屍和那黑絲上觀察到的非常相似,但更加粘稠,顏色也更深。他伸出手指,沾了一點,放在鼻尖聞了聞。
那股混合著朽木、墳土和腐肉的惡臭再次傳來,甚至更加濃烈。同時,他還聞到了一絲淡淡的、奇異的甜腥氣,像是某種不尋常的血液味道。
他站起身,目光轉向那散落的碎布和頭發。碎布的樣式和材質,與傳說中失蹤貨郎所穿的非常相似。而那幾根頭發……陸昭撿起一根,仔細看了看。那是一根男性的頭發,但發梢卻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如同被什麼東西浸泡過的灰白色。
“這不是鬼。”陸昭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凝重,“這是人……或者說,曾經是人。”
“人?!”王老五和其他村民都驚呆了。
“是被某種邪惡力量侵蝕、改造後的活屍,或者……是某種寄生體。”陸昭繼續說道,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它在腐爛,但並沒有死。它在吸收周圍的‘養分’,維持著這種扭曲的存在。”
“養分?什麼養分?”另一個村民顫聲問道。
陸昭的目光掃過房間裡那片狼藉的粘液痕跡,以及牆角那些如同蕈菌般的肉瘤,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腐肉,鮮血,怨氣……或許,還有更可怕的東西。”
他走到那怪物身旁,仔細觀察著它潰爛的傷口。那些蠕動的黑絲,比在豬屍上看到的更加粗壯,更加活躍。他注意到,這些黑絲似乎在不斷地從怪物身體的深處蔓延出來,如同血管般,紮進周圍的地麵和牆壁,汲取著什麼。
而在怪物那僅剩的、渾濁的眼球中,陸昭似乎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光芒,以及……無儘的痛苦和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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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似乎還保留著一絲意識。”陸昭低聲道,“但已經被扭曲和放大了。”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王老五絕望地問道,“總不能讓它一直在這裡!”
陸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他知道,放任這個東西不管,後果不堪設想。它會不斷腐爛、擴散,吞噬周圍的一切活物,直到整個村子都變成一片死地。
必須想辦法阻止它。
“它似乎很怕火。”陸昭想起了昨晚自己燒毀豬屍時的情景,以及這怪物對燃燒餘燼的反應。“但普通的火焰,恐怕無法徹底消滅它。”
他想起了古籍中關於處理“屍變”和“邪祟”的記載。對付這種被邪惡力量深度侵蝕的東西,往往需要借助一些特殊的手段。
“我需要一些東西。”陸昭看向王老五,“烈性的酒,最好是高度數的燒刀子。還有,生石灰,大量的生石灰。另外,我需要一個足夠堅固的、可以密封的容器。”
王老五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這些東西,村裡應該還有。我這就去安排!”
“還有,”陸昭補充道,“在準備好之前,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個東西離開這個房間。我會想辦法暫時製住它。”
他看了一眼那怪物。它似乎察覺到了陸昭的敵意,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口中發出更加淒厲的嘶吼,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瘋狂和憎恨。
陸昭沒有再說話,他從隨身的藥箱裡取出一個小小的布包,打開來,裡麵是一些顏色各異的藥粉和幾枚銀針。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怪物,避開那些蠕動的黑絲,將一些白色的藥粉撒在了怪物潰爛的傷口上。
藥粉接觸到傷口的瞬間,那怪物發出了如同殺豬般的慘嚎,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那些黑色的粘液似乎在接觸到藥粉後,冒出了一股白煙,發出“滋滋”的聲響。
有效果!
陸昭心中稍定,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將藥粉均勻地撒在怪物全身的主要傷口上。同時,他取出幾枚銀針,找準怪物身上幾個關鍵的穴位,用力刺入。
銀針入體的瞬間,怪物再次發出痛苦的嘶吼,身體繃緊,不再掙紮,似乎陷入了某種麻痹狀態,但那雙惡毒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陸昭,充滿了不甘和怨毒。
陸昭不敢大意,迅速後退幾步,警惕地觀察著怪物的反應。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壓製,他必須儘快準備好接下來的東西。
外麵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但爛泥村的村民們,心中卻沒有絲毫光明到來的感覺。義莊裡傳來的怪物嘶吼聲,如同催命的符咒,預示著更加恐怖的未來。
而陸昭,這位神秘的仵作,正準備著一場可能與邪惡力量對抗的、充滿未知危險的戰鬥。他知道,自己麵對的,可能不僅僅是一個被侵蝕的活屍,更是一種未知的、來自黑暗深處的恐怖。
第四章:禁錮與代價
王老五行動很快。他召集了村裡所有還能拿出點東西的人家,很快湊齊了足夠的烈酒和生石灰。那烈酒是用村裡自釀的糯米酒經過多次蒸餾提純而成,度數極高,揮發時散發出刺鼻的氣味。生石灰則是儲存在村東頭一間棚屋裡的,原本是用來修繕房屋和防潮的。
陸昭指揮著村民們,將烈酒小心地倒在怪物周圍的地上,形成一道火圈的雛形。又將大量的生石灰均勻地鋪在房間的地麵上,尤其是靠近怪物身體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陸昭讓所有人都退出了廂房,隻留下他自己和兩個身強力壯、膽子也相對較大的後生。他吩咐那兩人,等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要聽他的指令,絕不能擅自行動。
一切準備就緒。
陸昭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那個蜷縮在角落、如同腐爛肉塊般的怪物。它似乎因為藥粉和銀針的作用,暫時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隻有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那雙惡毒的眼睛半睜半閉,透著疲憊和瘋狂。
陸昭知道,時間不多了,那藥粉的效果維持不了太久。
他從藥箱裡取出一盞特製的油燈,燈芯是用浸透了某種藥草的特殊布料製成。他點亮燈芯,將燈盞小心翼翼地放在怪物身旁不遠處。
然後,他拿起一個小小的陶罐,拔開塞子。一股濃烈刺鼻、類似於硫磺和硝石混合的氣味彌漫開來。
“你們兩個,現在,用東西引它起來!”陸昭對那兩個後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