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村的霜降比往年早了半月。
陳九斤蹲在院門口磨獵刀,刀刃刮過磨刀石的霍霍聲裡,混著西頭王二嬸家小兒的哭嚎。那孩子方才還追著花狗跑,這會兒卻攥著阿娘的衣角直抖:娘,道邊樹上掛著個叔,臉跟泡發的豆腐似的!
陳九斤手一滯。他抬頭望向後山,霧靄正順著鬆枝往下淌,像誰把半盆漿糊潑在了半空。後山那片亂葬崗,村裡老人總說寅時三刻莫近前——可如今日頭還沒落山,就有東西掛到村口老槐樹上了?
九斤哥!院外傳來踢踏的腳步聲,是村長陳三爺,手裡攥著塊染血的粗布,你跟我去看看,西頭李屠戶家的小子...沒了。
第一章·屍起
陳九斤跟著陳三爺摸到李屠戶家時,院門虛掩著,血腥味裹著股說不出的腐氣直往人鼻孔裡鑽。
裡屋門簾一挑,李屠戶媳婦癱坐在地,指著炕上直哆嗦:他、他方才還說去灶房燒水,轉臉就...就成這樣了!
炕上躺著的確實是李二狗。陳九斤認得他左眉骨那道疤,是上月跟人賭錢被打的。可此刻這疤腫成了青紫色,皮膚像泡發的饅頭般泛著水光,最駭人的是那張嘴——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黑黃的牙齒,喉間發出的抽氣聲。
彆過去!陳三爺一把拽住要衝上去的李屠戶,這是屍變了!
話音未落,李二狗突然彈坐起來。他的動作太怪,關節像是生了鏽的木偶,硬邦邦地擰轉。陳九斤看見他指甲縫裡還沾著灶灰,可此刻那些灰正隨著腐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發黑的骨頭。
陳九斤抄起門後的頂門棍砸過去。棍身撞在李二狗額頭上,竟隻陷進去半寸。那東西轉過臉,眼眶裡沒有眼珠,隻有兩個黑洞,裡麵爬著白色的蛆蟲。
陳三爺推開眾人,自己卻被李二狗撲了個踉蹌。混亂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幾個壯勞力趕緊搬來條凳頂住房門。陳九斤拽著嚇傻的李屠戶往後窗跑,回頭時正看見李二狗撞開條凳,腐爛的手扒住了門框。
那夜,寒水村死了七個人。
第二章·問卦
張半仙的破幡旗插在村口老槐樹下時,天正飄著細雪。
這老頭總穿著件油漬麻花的道袍,據說二十年前在龍虎山出過家,後來犯了戒被趕下山。此刻他撚著稀疏的山羊胡,盯著地上用朱砂畫的八卦圖直搖頭:屍煞衝了村子的生氣,得找源頭。
源頭?陳三爺搓著手,莫不是後山亂葬崗?
不止。張半仙突然指向陳九斤,你家後院的老井,可曾動過?
陳九斤心頭一震。他家後園那口井,是他爺爺當年打的,三年前大旱,他下去淘過淤泥。當時井壁上似乎刻著些歪歪扭扭的字,他沒在意,用碎磚封了。
昨夜子時,井裡的怨氣衝了天。張半仙從懷裡掏出麵青銅鏡,鏡麵上蒙著層灰,你們聽——
眾人屏息。風裡真的傳來細碎的嗚咽,像有人在井底哭。陳九斤腿肚子直顫,想起淘井那天,他確實在井壁摸到過些黏膩的東西,當時以為是青苔...
得把井填了。張半仙說,但填之前,得見著當年的東西。
第三章·井謎
陳九斤打了桶石灰,和張半仙下了井。
井底比想象中深,潮濕的黴味嗆得人睜不開眼。張半仙舉著火折子,光暈裡照見井壁刻滿血字,歪歪扭扭的都是還我命莫要挖之類的話。再往深處看,井壁上有個黑黢黢的洞,像是被人掏穿的。
這是...藏屍洞?張半仙用棍子探了探,洞裡傳來一聲。
一隻青紫色的手從洞裡伸了出來。
陳九斤往後一仰,後腦勺撞在井壁上。那隻手接著往上爬,腐爛的指甲刮過井壁,帶下一片碎石。緊接著,一張腫脹的臉露了出來——正是白天在樹上掛著的王二牛!
救...我...王二牛的喉嚨裡擠出幾個字,腐液順著下巴滴落,他們...在洞裡...
話沒說完,他突然僵住,眼睛直勾勾望向洞深處。陳九斤順著看過去,隻見洞裡堆著密密麻麻的屍體,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腦袋,最上麵是個穿官服的,胸口插著把生鏽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