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青嵐礦的渣堆區就飄著層灰蒙蒙的霧。
這霧不是山裡的晨霧,是廢靈滓蒸出來的氣——黑沉沉的,裹著股說不出的怪味,像燒糊的木炭泡了臭水溝,吸一口能嗆得人肺管子發疼。渣堆區是礦場最偏的地方,堆著礦隊篩選剩下的廢礦渣,上麵糊滿了黑色的廢靈滓,黏得像剛熬好的瀝青,踩上去“滋滋”響,鞋底都能被燒得發焦。
沈硯裹緊了粗布衫,還是覺得冷。胳膊上昨天被趙三抽的鞭傷還沒好,一動就扯得疼,結痂的地方沾了汗,又癢又辣。他往渣堆區深處走,腳底下的碎石子硌得慌,偶爾踩到沒乾的廢靈滓,鞋底子立刻傳來一陣灼熱,嚇得他趕緊抬腳,鞋邊已經黑了一塊。
他是來找老何的。
昨天晚上從工棚出來,他就沒見著老何——往常這個時候,老何早該在渣堆區邊緣撿些碎礦渣了。沈硯心裡發慌,老何的肺不好,又受了廢靈滓的傷,要是出點事,在這礦場裡,連個體麵的埋處都沒有。
越往渣堆區裡走,廢靈滓的氣味越濃。黑色的渣子堆得像小山,有的地方還在冒青煙,湊近了能看見渣子裡的廢靈滓在慢慢蠕動,像一條條細小的黑蟲子。偶爾有拾渣奴在邊緣晃悠,都是屏住呼吸,用長木棍遠遠地扒拉,沒人敢伸手——誰都知道,這廢靈滓沾到皮膚就完了,輕則紅腫起泡,重則潰爛流膿,礦場裡的療傷藥膏貴得嚇人,真傷了,隻能硬扛,扛不過就隻能等死。
“何伯?何伯!”沈硯扯著嗓子喊,聲音在霧裡散得快,隻能聽見自己的回聲。
忽然,他聽見左邊的渣堆後麵傳來一陣咳嗽聲——斷斷續續的,像破風箱在拉,每咳一下都帶著顫音。沈硯心裡一緊,趕緊繞過去。
老何就縮在渣堆後麵的凹處,背靠著冰冷的石壁,臉色慘白得像紙,嘴唇泛著青。他的右胳膊腫得老高,粗布衫的袖子已經爛了,露出裡麵的皮膚——紅得發紫,上麵起了一串水泡,有的已經破了,流著黃色的膿水,沾了些黑色的渣子,看著觸目驚心。
“何伯!你怎麼在這兒?”沈硯蹲下來,聲音都發顫。
老何慢慢睜開眼,看見是他,勉強笑了笑,咳嗽得更厲害了:“小沈啊……昨天……昨天在這兒撿了塊礦渣,沒留神蹭到廢靈滓了……”他抬了抬受傷的胳膊,動作慢得像怕扯著筋,“本來想扛扛就過去了,沒想到……夜裡疼得睡不著,早上想來再找找靈晶,換點藥……”
沈硯看著那胳膊,心裡揪得慌。他知道老何說的“換點藥”是啥意思——礦場裡最便宜的“清淤膏”,一小罐就要五粒碎靈晶,老何一天能撿著兩粒就不錯了,哪換得起?
“何伯,你先彆亂動,我去給你找點水。”沈硯說著就要起身,卻被老何拉住了。
老何的手乾得像樹皮,攥著他的手腕,力氣不大,卻很緊:“彆去了……沒用的……這傷我知道,扛得過就扛,扛不過……就當我在這礦裡待夠了……”他歎了口氣,眼神暗了暗,“就是有點不甘心……還沒看到你離開這礦場呢……”
沈硯鼻子一酸,趕緊彆過頭,怕老何看見他紅了眼。他知道老何是為他好,昨天還把半塊饅頭讓給他,可他現在除了著急,什麼也做不了——他身上一分靈晶都沒有,昨天找到的三粒全被趙三搶了,連口冷飯都換不來,更彆說買藥了。
“何伯,你彆這麼說,肯定能好的。”沈硯強忍著嗓子裡的發緊,“我再去找找,說不定能撿著大塊的靈晶,咱們換最好的藥。”
老何想勸,可剛一張嘴就咳嗽起來,隻能擺了擺手,讓他去。
沈硯站起身,咬了咬牙,往渣堆區更深處走。這裡的廢靈滓更厚,黑色的黏液順著渣堆往下流,在地上積成小水窪,泛著詭異的光。偶爾有風吹過,帶著火星子,落在廢靈滓上,“滋啦”一聲就滅了。
他不敢用手碰,找了根還算結實的木棍,蹲下來,一點一點撥開地上的渣子。木棍碰到廢靈滓,立刻傳來“滋滋”的響聲,木頭表麵都黑了一塊。沈硯的心跳得快,不是怕疼,是怕找不到靈晶——老何還在等著,他不能讓老何就這麼扛著。
渣子堆裡大多是碎石,偶爾有幾粒碎靈晶,也小得像米粒,根本不夠換藥。沈硯扒拉了半個時辰,手指都凍僵了,木棍也燒得隻剩半截,還是沒找著像樣的靈晶。他心裡有點慌,難道真的沒辦法了?
就在他準備換個地方的時候,木棍突然碰到了個硬東西——不是碎石的粗糙,也不是廢靈滓的黏膩,是種光滑的、帶著點涼感的東西。沈硯心裡一緊,趕緊用木棍把周圍的渣子撥開。
黑色的廢靈滓被撥開,露出裡麵一塊拳頭大的礦渣——礦渣上嵌著點淡藍色的光,像把星星碎在了裡麵。沈硯的呼吸都停了,他慢慢把礦渣翻過來,那淡藍色的光更明顯了——是靈晶!而且不是碎的,是半粒完整的!
這半粒靈晶比他昨天找到的大兩倍,至少能換三罐清淤膏,夠老何用好幾天的!說不定還能剩下點,換點熱饅頭,讓老何補補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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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激動得手都發抖,他趕緊把礦渣抱起來,用粗布衫擦了擦上麵的廢靈滓——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心裡盤算著怎麼把靈晶取出來,怎麼去糧房換藥,怎麼給老何敷上……
“沈硯,你手裡拿的什麼?”
一個熟悉的、帶著嘲諷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沈硯的後背瞬間僵了,手裡的礦渣差點掉在地上。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趙三。
怎麼會這麼巧?趙三怎麼會來渣堆區?
他趕緊把礦渣往身後藏,轉身的時候,臉上儘量裝得平靜:“趙哥,沒……沒什麼,就是塊普通的礦渣。”
趙三抱著胳膊,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身後還是那兩個跟班。他的目光落在沈硯身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普通礦渣?普通礦渣能讓你藏得這麼緊?”他往前走了一步,腳下的廢靈滓“滋滋”響,“把東西拿出來,彆讓老子動手。”
沈硯的手攥得更緊,礦渣上的廢靈滓蹭到了他的手腕,傳來一陣灼熱的疼,可他沒鬆手——這是老何的希望,他不能給趙三。
“趙哥,真的是普通礦渣,沒什麼用。”沈硯的聲音有點發顫,不是怕,是急。
“沒用?”趙三嗤笑一聲,突然加快腳步,一把抓住沈硯的胳膊——正好抓在昨天的鞭傷上,沈硯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手裡的礦渣還是沒掉。
“你他媽還敢跟老子裝?”趙三的力氣大,把沈硯的胳膊往身後擰,“老子看你是活膩了!”
另一個瘦跟班也湊過來,伸手就要搶沈硯手裡的礦渣:“沈硯,識相點就交出來,趙哥要的東西,你還想藏?”
沈硯往旁邊躲,胳膊被趙三擰得更疼,手腕上的皮膚被廢靈滓燒得發紅,可他還是死死抱著礦渣:“這是我給何伯換藥用的!你們不能搶!”
“何伯?那個快死的老東西?”趙三冷笑一聲,“他也配用靈晶換藥?在這礦場裡,老子說誰能活,誰才能活!”他突然用力一扯,沈硯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礦渣從手裡飛了出去,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半粒靈晶的淡藍色光在黑渣子裡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