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像化不開的墨,把礦場裹得嚴嚴實實。趙三的慘叫聲停了約莫一個時辰,可那股子滲人的血腥味,卻順著風,飄遍了礦場的每一個角落,連總管府門前的石獅子,仿佛都染上了幾分戾氣。
總管府是礦場裡最氣派的建築,青磚黛瓦,飛簷翹角,門口守著兩個精壯的護衛,腰間佩著亮閃閃的鋼刀,眼神銳利如鷹,和礦場裡其他地方的破敗格格不入。府內更是燈火通明,正廳裡的燭火燃得旺,映得梁柱上的雕花栩栩如生,空氣中彌漫著上好的檀香,蓋過了外麵的廢靈渣腥氣和血腥味。
李屠坐在正廳中央的梨花木大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枚鴿子蛋大小的靈晶,指節分明的手指在靈晶光滑的表麵輕輕摩挲,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錦袍,領口繡著暗金色的紋路,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臉上沒有多餘的橫肉,眼神深邃,隻是此刻,那雙深邃的眼睛裡,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雲,像外麵的夜霧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的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麵,“篤、篤、篤”,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正廳裡格外清晰,敲得底下站著的兩個跟班心裡發慌。
站在左邊的跟班叫劉莽,是個急性子,臉上帶著幾道猙獰的刀疤,此刻額頭上滿是冷汗,眼神慌亂地看著李屠,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站在右邊的跟班叫林墨,長得斯斯文文,卻心思縝密,是李屠最信任的人,此刻也低著頭,眉頭緊鎖,顯然也在琢磨著事情。
他們倆是半個時辰前接到消息,火急火燎趕回總管府的。消息是周虎他們托人傳過來的,說得顛三倒四,卻把核心的事情說清楚了——沈硯活著從廢靈淵回來了,還廢了趙三的胳膊,現在正管著拾渣奴的事,把四個監工嚇得服服帖帖。
“篤、篤、篤”,李屠的手指還在敲著桌麵,靈晶在他掌心轉了個圈,折射出一道冷光,映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表情更顯陰沉。
劉莽實在忍不住了,往前邁了一小步,聲音帶著點顫音:“總管,這沈硯也太囂張了!一個拾渣奴,竟然敢廢了趙三管事的胳膊,這分明是沒把您放在眼裡!依我看,直接派兩個人去,把他給宰了,以絕後患!”
劉莽說著,握緊了拳頭,臉上露出凶狠的神色。他跟著李屠多年,早就習慣了礦場裡李屠說一不二的規矩,沈硯的所作所為,在他看來就是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林墨皺了皺眉,拉了拉劉莽的胳膊,低聲說:“莽哥,彆衝動。沈硯能從廢靈淵活著回來,還能打斷趙三的胳膊,肯定不簡單。趙三的力氣你是知道的,手裡的礦鎬幾十斤,尋常修士都未必是他對手,沈硯以前就是個任人拿捏的廢物,現在突然變得這麼厲害,肯定有貓膩。”
“貓膩?能有什麼貓膩?無非是走了狗屎運,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妖法!”劉莽不服氣地說道,“管他什麼妖法,咱們手裡有刀,護衛手裡有家夥,還怕收拾不了一個拾渣奴?”
李屠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抬眼看向劉莽,眼神冷冷的,看得劉莽心裡一哆嗦,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不敢再往下說了。
“妖法?”李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低沉沙啞,像兩塊石頭在摩擦,“廢靈淵是什麼地方?那是礦場扔廢靈滓的絕地,裡麵不僅有渣蚯,還有常年積累的蝕靈瘴氣,就算是築基期的修士,進去了也未必能活著出來。沈硯一個沒有修為的拾渣奴,能活著出來,還能變得這麼厲害,絕不是‘狗屎運’那麼簡單。”
他頓了頓,手指又開始敲著桌麵,這次的節奏更快了些,顯然心裡在盤算著什麼。
“更重要的是,”李屠的眼神沉了下去,“他廢的是趙三。”
這句話一出,正廳裡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劉莽和林墨都知道,趙三和李屠的關係不一般,表麵上是管事和總管,暗地裡,兩人早就勾結在了一起——他們趁著礦場老板常年不在,偷偷把礦洞深處開采出來的高純度廢靈滓藏了起來,然後通過秘密渠道運出去販賣,賺了不少靈晶。
那些高純度廢靈滓,比礦場登記在冊的要純得多,價值也高上數倍,是他們倆的搖錢樹。而這件事,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得最清楚,連下麵的監工和管事,都隻知道趙三在私藏東西,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藏在哪裡。
“總管,您是擔心……趙三那個蠢貨,會把咱們的事說出去?”林墨小心翼翼地問道,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李屠點了點頭,臉色更加陰沉:“趙三雖然囂張跋扈,但膽子小得很,現在被沈硯廢了胳膊,吃了這麼大的虧,難保不會因為害怕,把咱們私藏廢靈滓的事抖出來。就算他不抖,沈硯那個人,以前看著懦弱,現在敢這麼下手,肯定不是個善茬,他要是順著趙三這條線查下去,早晚能查到咱們頭上。”
他手裡的靈晶被捏得緊緊的,指節都泛了白。那些高純度廢靈滓,是他謀劃了好幾年的東西,他已經靠著這些靈晶,打通了不少關係,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能徹底脫離這個礦場,去城裡過好日子,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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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更得殺了沈硯了!”劉莽連忙說道,“趁他現在還沒查到什麼,趕緊把他做掉,再把趙三處理了,一絕後患!”
“殺?”李屠冷笑一聲,搖了搖頭,“你以為殺了他就完了?沈硯現在已經成了拾渣奴的主心骨,那些拾渣奴被欺負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個能保護他們的人,要是沈硯死了,那些拾渣奴還不得反了?到時候礦場亂了,上麵的人追查下來,咱們私藏廢靈滓的事,照樣會暴露。”
他看得比劉莽遠得多。礦場是靠著拾渣奴才運轉的,要是拾渣奴們集體反抗,礦場停了工,老板那邊肯定會派人來調查,到時候彆說私藏廢靈滓的事藏不住,他這個總管的位置也保不住,甚至可能掉腦袋。
“那……那怎麼辦?”劉莽急了,抓了抓頭發,“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沈硯那個小子,一步步查到咱們頭上吧?”
林墨也看向李屠,等著他拿主意。在他們心裡,李屠心思縝密,手段狠辣,總能想出辦法來。
李屠沒有立刻說話,他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腦子裡飛速地盤算著。
沈硯的本事,他很好奇。能從廢靈淵活著回來,還能廢了趙三,肯定有特殊的能力,說不定和廢靈滓有關——畢竟他是拾渣奴,天天接觸這些東西,說不定得了什麼奇遇,能操控廢靈滓。
如果真是這樣,那沈硯的能力,對他來說,可能是個寶貝。
他私藏的高純度廢靈滓雖然多,但處理起來並不容易,需要特殊的手法才能提純,才能賣出好價錢。如果沈硯真的能操控廢靈滓,那說不定能幫他更好地處理這些東西,甚至能從礦洞深處,找到更多、更純的廢靈滓。
到時候,他不僅能保住自己的秘密,還能賺更多的靈晶,何樂而不為?
當然,這隻是他的猜測。沈硯也可能是個油鹽不進的硬骨頭,查到他的秘密後,非要跟他對著乾。
所以,不能衝動,得先見見沈硯,摸摸他的底。
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來頭,有多大的本事,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如果他是個可塑之才,能為自己所用,那就許他好處,讓他跟著自己乾,共享那些靈晶;如果他不識抬舉,非要壞自己的事,到時候再殺他,也不遲。
而且,主動召見沈硯,也能顯示他這個總管的威嚴,讓沈硯知道,在這礦場裡,誰才是真正的老大,殺殺他的銳氣。
想通了這些,李屠睜開眼睛,眼神裡的陰雲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胸有成竹的銳利。
“不用急著殺他。”李屠緩緩說道,聲音平靜了下來,“沈硯能有今天的本事,是個難得的人才。我先見見他,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來頭,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總管,您要見他?”劉莽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那小子現在正得意忘形,您召見他,他要是敢不來,或者來了還敢囂張,那不是打您的臉嗎?”
“他不敢。”李屠自信地說道,“他現在雖然有點本事,但根基未穩,拾渣奴們雖然服他,但礦場的護衛、大部分監工,還在我手裡。他要是敢不來,或者敢在我麵前囂張,我正好有理由收拾他,到時候那些拾渣奴也說不出什麼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他心裡也清楚,我這個總管,不是趙三那個蠢貨能比的。他收拾了趙三,肯定知道我會找他,他要是個聰明人,就會來見我,看看我是什麼態度。”
林墨點了點頭,讚同地說道:“總管說得對,先見見他,摸摸他的底,再做打算,這樣更穩妥。”
“嗯。”李屠點了點頭,看向林墨,“林墨,你去一趟,給沈硯傳個話,就說我有請,讓他現在就來總管府見我。”
“是。”林墨應道。
“等等。”李屠叫住了他,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告訴沈硯,我知道他收拾了趙三,也知道他現在是拾渣奴的頭頭。但在這礦場裡,規矩不能亂,我召見他,是給他麵子,讓他識相點,乖乖過來,彆耍什麼花樣。”
“還有,”李屠補充道,“你帶兩個護衛過去,要是他敢不來,或者敢反抗,直接把他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