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廢靈堂的灰黑色瘴氣就比昨夜更濃了些,像是被誰打翻了墨缸,將整個山坳都浸在一片昏沉裡。雞叫都沒穿透這厚重的瘴氣,隻有遠處熔爐偶爾傳來的“劈啪”聲,像是困頓之人的哈欠,有氣無力地撕開了清晨的死寂。
沈硯是被體內蝕靈紋的悸動弄醒的。
石屋的地麵還帶著夜露的寒氣,他盤膝坐了大半夜,丹田內的靈氣運轉得愈發圓融,煉氣後期巔峰的壁壘,像是被溫水泡軟的紙,隱隱有了鬆動的跡象。他抬手按在掌心,墨金色的紋路在昏暗裡若隱若現,那抹青色微光被壓製得極好,隻有在他刻意催動時,才會透出一絲極淡的瑩潤。
“再煉化幾批高純度廢靈滓,或許就能衝擊築基了。”沈硯喃喃自語,指尖摩挲著儲物袋的繩結,裡麵還剩小半袋從青嵐礦帶來的上等廢靈滓——那是他的底牌,不到關鍵時刻舍不得動用。
外麵傳來了拖遝的腳步聲,夾雜著弟子們含糊的抱怨,不用想也知道,是王堂主來安排今日的任務了。沈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將掌心的紋路徹底隱匿,推開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的景象和昨日沒什麼兩樣,趙磊和那幾個弟子蜷縮在石階上,眼神惺忪,手裡的鐵鏟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吱呀”聲。圓臉弟子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嘟囔:“天天都是處理廢靈滓,真是沒完沒了,再待下去我渾身都要沾著這股味兒了。”
麵色蠟黃的弟子叫孫浩,他蹲在石缸邊,看著缸底的積水發愁:“昨晚想了半宿,還是不知道剩下的七十塊廢靈晶在哪兒湊,要是完不成任務,又要被管事罰去清理瘴氣穀了。”
“怕什麼,到時候跟我一起混,篩出來的廢靈滓分你點。”趙磊拍了拍孫浩的肩膀,語氣隨意,“反正咱們怎麼乾都是那樣,湊夠數就行,彆太較真。”
沈硯沒插話,隻是走到牆角拿起自己的鐵鏟和篩子。鐵鏟依舊鏽跡斑斑,但被他用靈氣稍微打磨過,刃口鋒利了些,握在手裡也更趁手。他靠在牆邊,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石屋門口——周庸長老還坐在門檻上,依舊是那件灰布長袍,手裡端著那個缺了口的瓷碗,碗裡的水不知道換沒換,依舊渾濁,他低著頭,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閉目養神。
就在這時,王堂主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他身後跟著兩個外門弟子,推著一輛裝滿廢靈滓的木車,木車的輪子在碎石路上碾過,發出“軲轆軲轆”的聲響,打破了院子的沉悶。
“都精神點!”王堂主的聲音洪亮,帶著一絲靈氣,穿透了瘴氣,“宗門剛送過來十車廢靈滓,今日的任務就是把這些都處理乾淨——剔除雜質,把純度達標的廢靈滓封存起來,送到後山的儲物窯,不許偷懶耍滑!”
他話音剛落,院子裡的弟子們就炸開了鍋。
“十車?!”孫浩驚得跳了起來,臉色更黃了,“這怎麼可能做得完?一車廢靈滓篩下來就要大半天,十車不得忙到半夜?”
“就是啊王堂主,往常都是三兩車,今天怎麼突然這麼多?”圓臉弟子苦著臉抱怨,“而且這廢靈滓看著就不純,裡麵全是碎石和爛木頭,篩起來太費勁了。”
沈硯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隻見那輛木車上堆滿了墨黑色的廢靈滓,大小不一,混雜著灰白色的碎石、枯樹枝,甚至還有幾塊生鏽的鐵片,表麵灰蒙蒙的,靈氣波動極其微弱,顯然是純度很低的次品。這樣的廢靈滓,要剔除雜質,確實耗時耗力。
王堂主皺了皺眉,語氣嚴肅:“這是宗門的安排,說是近期內門弟子修煉需要大量廢靈晶,廢靈堂的任務量自然要增加。都彆抱怨了,抓緊時間乾活,完成得好,月底考核給你們加分,完不成的,按門規處置!”
說完,他又吩咐身後的外門弟子:“把剩下的九車都推進來,卸在院子西側的空地上。”
外門弟子應了一聲,轉身去推剩下的木車。很快,十輛木車並排擺在了院子西側,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廢靈滓山,灰蒙蒙的瘴氣從廢靈滓中蒸騰起來,讓院子裡的空氣更顯汙濁。
弟子們不敢再抱怨,隻能不情不願地拿起工具,朝著廢靈滓山走去。他們的動作拖遝,鐵鏟鏟下去有氣無力,篩子晃動得慢悠悠的,不少細小的廢靈滓順著篩眼漏下去,混在雜質裡被隨手倒掉,看得沈硯都覺得可惜。
“反正篩得再乾淨,提煉出的廢靈晶也不多,何必費那個勁。”趙磊一邊鏟著廢靈滓,一邊對沈硯說道,“差不多就行,把大塊的挑出來,雜質糊弄著篩掉點,最後湊夠數量就行。”
沈硯沒說話,隻是看著眼前的廢靈滓。這些在彆人眼裡是“垃圾”的東西,在他眼裡卻是蘊藏著能量的寶貝——哪怕純度再低,裡麵的廢靈能量也能被他的蝕靈紋吸收,而且處理得越乾淨,煉化時的效率就越高。
他沒有像其他弟子那樣敷衍,而是走到一輛木車旁,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的廢靈瘴氣湧入鼻腔,讓他體內的蝕靈紋再次微微發燙。他握著鐵鏟的手緊了緊,決定試試用蝕靈紋來處理這些廢靈滓——既高效,又能順便吸收裡麵的能量,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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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不會做得太過張揚。
沈硯裝作和其他弟子一樣,先用鐵鏟將廢靈滓從木車上鏟下來,堆在地上。他的動作不快,甚至比趙磊他們還要慢一些,看起來像是在仔細挑選。但在鐵鏟接觸到廢靈滓的瞬間,他悄悄催動了掌心的蝕靈紋,一絲極淡的墨色微光從掌心溢出,順著鐵鏟的柄,悄無聲息地滲入到廢靈滓中。
蝕靈紋對廢靈能量有著天生的親和力,哪怕是這種低純度的廢靈滓,裡麵的能量也瞬間被調動起來。沈硯能清晰地感覺到,廢靈滓中的廢靈能量與雜質是分離的——能量是流動的、溫熱的,而雜質是死寂的、冰冷的。
他的意念一動,蝕靈紋的吸力悄然增強。
下一秒,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混雜在廢靈滓中的碎石、枯木、鐵片,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紛紛從廢靈滓中“跳”了出來,自動彙聚到一旁,堆成了一小堆雜質。而剩下的廢靈滓,則像是被磁鐵吸引的鐵屑,快速向中間聚攏,原本鬆散的顆粒,在蝕靈紋的作用下,漸漸凝結成一塊塊拳頭大小的墨黑色晶石,表麵光滑,散發著淡淡的能量波動——那是純度極高的廢靈滓,幾乎不含任何雜質!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
當沈硯停下動作時,他麵前的那堆廢靈滓已經變成了十幾塊規整的純淨廢靈滓,而旁邊的雜質堆得整整齊齊,與純淨廢靈滓涇渭分明。這效率,比其他弟子篩半天的成果還要好上數倍,而且純度更是天差地彆。
沈硯不動聲色地將純淨廢靈滓裝進帶來的木筐裡,又拿起鐵鏟,開始處理第二車廢靈滓。他的動作依舊沉穩,表麵上看起來和剛才沒什麼兩樣,但掌心的蝕靈紋一直在悄然運轉,雜質被快速吸附,廢靈滓自動凝結,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進行。
院子裡的弟子們大多沉浸在自己的敷衍中,沒人注意到沈硯這邊的異樣。趙磊偶爾瞥過來一眼,隻看到沈硯麵前的廢靈滓少得快,還以為他是在偷懶,把大部分都倒掉了,忍不住喊道:“沈硯,你悠著點,彆倒太多,不然最後不夠數,王堂主要罵人的!”
沈硯抬頭笑了笑,沒解釋,繼續手上的動作。
但他沒注意到,石屋門口的門檻上,那個一直低著頭、像是睡著的老者,緩緩抬起了頭。
周庸長老渾濁的眼睛,此刻正緊緊盯著他的方向。那層蒙在瞳孔上的灰霧,像是被風吹散了些,隱隱透出一絲明亮的光,銳利得像是能穿透眼前的瘴氣,直直射到沈硯的掌心。
他看到了沈硯掌心那一閃而逝的墨色微光,看到了雜質自動分離的詭異景象,看到了廢靈滓快速凝結的神奇過程。原本耷拉著的眼皮,微微抬了起來,嘴角那絲麻木的紋路,也似乎動了動。
他端著瓷碗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將碗放在了身邊的地上。碗底與朽木門檻碰撞,發出“嗒”的一聲輕響,在這略顯嘈雜的院子裡,卻格外清晰。
周庸緩緩站起身。
他的動作依舊有些踉蹌,背還是駝著,但比平時挺直了些,腳步也比往日穩健了幾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拖遝,而是一步一步,朝著沈硯的方向走了過來。枯瘦的手垂在身側,隨著腳步輕輕晃動,灰布長袍的下擺掃過地上的碎石,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瘴氣在他身邊繚繞,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隔絕著,沒能沾濕他的衣擺。
沈硯正處理到第三車廢靈滓,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似趙磊他們的隨意,也不似王堂主的審視,而是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銳利,讓他渾身一僵,掌心的蝕靈紋下意識地收斂了幾分。
他猛地抬頭,正好對上了周庸長老望過來的眼睛。
此刻的周庸,眼神已經完全變了。渾濁的霧氣徹底散去,瞳孔裡亮著一種深邃的光,像是藏著星辰大海,又像是映著萬年寒潭,銳利、沉靜,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和探究。那是一雙屬於強者的眼睛,哪怕此刻氣息微弱,也依舊帶著久經歲月沉澱的威嚴。
沈硯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自己還是被發現了。
周庸走到他麵前,停下腳步。他比沈硯矮了大半個頭,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清沈硯的臉。他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沈硯的臉上,而是落在了他的掌心,又緩緩移到了木筐裡那些規整的純淨廢靈滓上。
“你這手法……”周庸沙啞的聲音響起,比昨日多了幾分底氣,不再像是兩塊鐵片摩擦,反而帶著一絲厚重的質感,“倒是比老夫當年還熟練。”
一句話,像是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在沈硯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老夫當年?
沈硯瞬間明白了。周庸不僅看出了他手法的特殊,而且他自己當年,也一定用過類似的方法處理廢靈滓!一個曾經的築基修士,研究廢靈滓的行家,果然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強壓下心中的震驚,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躬身行禮:“長老謬讚了,晚輩隻是運氣好,摸索出了一點小竅門,談不上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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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用“小竅門”來含糊其辭。他不知道周庸的意圖,是想拆穿他,還是僅僅好奇?在沒有弄清楚對方的目的之前,他必須保持謹慎。
周庸笑了笑,那笑容很淡,皺紋在臉上擠成一團,卻莫名地讓人覺得親切。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木筐裡的純淨廢靈滓:“小竅門?能讓雜質自動分離,廢靈滓凝結成塊,這可不是普通的小竅門。”
他的指尖微微一動,一縷極其微弱的靈氣從指尖溢出,落在一塊純淨廢靈滓上。那廢靈滓瞬間微微震顫了一下,表麵的能量波動變得更加清晰——顯然,周庸一眼就看出了這些廢靈滓的純度有多高。
“尋常修士處理廢靈滓,要麼用篩子一點一點篩,要麼用靈氣慢慢提純,耗時耗力,還損失大半能量。”周庸的目光再次回到沈硯的掌心,語氣帶著一絲探究,“你這手法,像是……能直接牽引廢靈能量,將其與雜質剝離。老夫研究廢靈滓幾十年,也隻在古籍上見過類似的記載,沒想到今日能親眼見到。”
沈硯的心跳更快了。古籍記載?難道周庸知道逆靈體的存在?還是說,他知道蝕靈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