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車尾燈的光芒徹底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儘頭，如同吞噬了最後一絲外來的聲響。
山穀裡重歸寂靜，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溪流亙古不變的流淌，但這寂靜卻比之前沉重了百倍，壓得人喘不過氣。
查梁一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掏煙。
趙山河已經重新戴上了那副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神恢複了古井無波，但緊抿的唇線和微微繃緊的下頜，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他彎腰，動作依舊沉穩地將尚未完全熄滅的炭火用泥土仔細掩埋，又將散落的垃圾快速收拾進袋子。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仿佛在用這種程式化的行為，強行壓製和整理腦海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走。”做完這一切，趙山河隻吐出一個字，聲音低沉沙啞。
查梁一猛地回過神，點點頭，和著趙山河走向suv。那位沉默的司機早已發動了車子，安靜地等待著。
回程的路上，車廂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與來時的插科打諢、短暫放鬆截然不同，此刻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低壓。查梁一癱在後座，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被黑暗吞噬的山影，眼神空洞，腦子裡亂成一團麻。
李玉龍知道的太多了！不僅知道“林楓”是趙山河，還清楚“星核”海外的精確進展，甚至連南城那邊秦琉璃負責的礦產細節都了如指掌！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所有的行動，可能從一開始就暴露在某種更高層級的視線之下。他們自以為隱秘的布局和掙紮，在對方眼中，或許就像玻璃缸裡的遊魚，一舉一動都清晰無比。
而李玉龍最後的警告，更是讓他不寒而栗。“梁一，你也一樣。有些渾水，蹚得太深，容易淹死。”這條線在哪裡？是那些稀有礦產？還是“星核”技術本身？亦或是……他們對抗王家的行為，已經觸及了某種平衡？
查梁一不敢再深想下去。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老爺子的不容易，燕京水有太深，很多的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家族恩怨和商業競爭的範疇，隱隱指向了更可怕、更不可抗拒的力量。
趙山河同樣沉默著，但他的大腦卻在以驚人的速度運轉。李玉龍的到來，雖然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和危機感，但也透露出許多關鍵信息。
首先，軍方，或者說李玉龍所代表的勢力，目前處於一種“密切關注”但“尚未直接乾預”的狀態。他們的警告，更像是一種劃出紅線，要求“星核”項目必須在可控範圍內進行。這既是約束，某種程度上，也未嘗不是一種變相的“認可”或“觀察”，隻要不越界，就還有運作空間。
其次，那隻推動海外項目的“無形之手”，連李玉龍都感到忌憚和警惕，說明其能量巨大，且意圖不明。是敵是友，至關重要。
第三，南城的礦產問題，必須立刻重新評估。如果真如李玉龍所說涉及核心戰略資源，那麼之前的計劃必須做出重大調整，否則真的就是引火燒身。
車子駛入市區，窗外的霓虹燈再次亮起，勾勒出都市繁華而冰冷的輪廓。這繁華之下，隱藏著多少雙眼睛，多少隻耳朵？
最終，suv平穩地停在了趙山河下榻的酒店門口。
車停穩了，引擎熄滅，車廂內重回絕對的安靜。查梁一和趙山河幾乎同時動了動嘴唇，似乎都想說些什麼，但目光接觸的瞬間，又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和未儘之語。兩人同時愣了一下，隨即臉上不約而同地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這種默契，在此刻顯得如此沉重。
趙山河推開車門，下了車。查梁一也緊跟著下來。深夜的酒店門口，空氣微涼。趙山河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兩支，遞了一支給查梁一。查梁一默默接過。
“哢噠”一聲，金屬火機竄出幽藍的火苗，趙山河先給查梁一點燃，然後才點燃自己的。兩個男人就這樣站在酒店門廊的陰影下，沉默地吸著煙，猩紅的火點在夜色中明滅不定，如同他們此刻晦暗難明的心緒。
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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