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主任辦公室的紅木門在林舟身後緩緩合上，像一道閘門，將他與身後那個充滿讚許和期許的世界隔絕開來。
門外，是省委大院裡暗流湧動的目光，是即將下發的、足以改變他一生的任命文件。
門內，通往綜合規劃處的走廊，卻仿佛是另一條賽道。
這裡沒有了省委領導們的審視，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雙屬於同事、屬於下屬的眼睛。這些目光更加直接，更加複雜，也更加危險。林舟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粘稠的、混雜著嫉妒、不忿、好奇與幸災樂禍的氣息。
他成了那個被空投到狼群裡的靶子。
綜合規劃處，發改委內部的核心部門之一，王海濤經營多年的獨立王國。此刻，這個王國的國王剛剛被斬於馬下，而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書呆子”，卻被宣布即將接管王座。
這無異於告訴一群饑腸轆轆的鬣狗，你們可以開始撕咬那個新來的家夥了。
越是靠近，氣氛越是詭異。原本應該人來人往、電話聲此起彼伏的辦公區，此刻卻安靜得能聽見中央空調的出風聲。一扇扇辦公室的門都虛掩著，門縫裡，是一道道窺探的視線。
當林舟的身影出現在走廊儘頭時，那些門縫仿佛被風吹過，不約而同地都合上了。
他推開了綜合規劃處那扇厚重的玻璃門。
“嗡——”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靜音鍵，辦公室裡僅存的一點鍵盤敲擊聲和低語聲，瞬間消失。
偌大的開放式辦公區裡，十幾個人，有的僵硬地維持著端杯喝水的姿勢，有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屏幕上的內容卻是一個已經加載失敗的網頁，還有的，則乾脆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動作，用一種毫不掩飾的、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這是一堵無形的牆，由沉默、排斥和觀望築成。
他們不說話，也不動，就這麼看著你，等著你。等你開口，等你犯錯，等你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膽怯和茫然。
林舟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
在其他人眼中，他隻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斯文、看起來有些單薄的年輕人，站在門口，似乎被這陣仗鎮住了。
但在林舟的視野裡，整個辦公室已經轟然展開，化作了一個半透明的、由無數數據流構成的立體沙盤。
【場景：省發改委綜合規劃處】
【核心事件：原處長王海濤倒台，權力真空。】
【群體情緒基調：混亂45）、觀望30）、敵意15）、恐懼10）。】
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都在他的沙盤中化作了清晰的人形模型，頭頂上懸浮著一行行冰冷的數據。
那個坐在最靠近門口位置、假裝在整理文件，實則眼角餘光一直鎖定他的中年男人，是副處長，劉慶。
【姓名：劉慶】
【職位：副處長】
【核心訴求：成為綜合規劃處一把手成功率預測：1.7）。】
【當前狀態：極度不忿，將林舟視為最大障礙，準備聯合處內老同事進行軟抵製。】
【弱點：其子在國外留學費用來源存在疑點，與某建築公司老板往來過密。】
沙盤上，一條粗大的紅色因果線，從劉慶身上延伸出來，直指林舟。
而在辦公室的另一角，一個頭發花白、正用放大鏡慢悠悠看著報紙，仿佛置身事外的老人，是馬叔口中提過的那位“老神仙”，處裡的老資格，錢德明。
【姓名：錢德明】
【職位：一級主任科員臨退休）】
【核心訴求：安穩退休，彆惹麻煩，保持下午四點半雷打不動去花鳥市場遛彎的習慣。】
【當前狀態：中立，看戲。】
【隱藏信息：對王海濤任人唯親、排擠自己的做法積怨已久。其女婿的科創公司，正為一項技術專利的審批流程發愁。】
一條細微的、代表著潛在合作可能的藍色因果線，在錢德明和林舟之間若隱若現。
林舟的目光繼續移動。
他看到了那個正用眼藥水，卻一滴都沒滴進眼睛裡，反而流了滿臉的年輕人，他是王海濤的頭號狗腿子，張亮。
【姓名：張亮】
【核心訴求：撇清與王海濤的關係，避免被清算。】
【當前狀態：極度恐懼，正在思考如何向新領導表忠心。】
【弱點：曾幫王海濤處理過多份“不乾淨”的報銷單據，留有電子備份。】
他看到了那個正用塗改液，在一份已經作廢的文件上瘋狂塗抹的女同事，她是處裡的“八卦女王”，王姐。
【姓名：王麗】
【核心訴求：收集第一手八卦，成為辦公室信息中心。】
【當前狀態：極度興奮，正在構思《震驚！神秘博士空降，三句話逼死頂頭上司》的微信公眾號文章標題。】
【弱點：……愛占小便宜，辦公室的抽紙一半都進了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