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整個綜合規劃處，所有的人際關係、利益糾葛、性格弱點、內心欲望，在林舟的腦海中，都變成了一張清晰無比的立體網絡圖。誰是敵人，誰是朋友，誰可以拉攏，誰必須敲打，誰是牆頭草，誰是定時炸彈，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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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就像一個頂級的圍棋手，在落子之前，已經看到了棋盤上未來一百步的所有變化。
而他的對手們，還以為他連棋盤的規則都看不懂。
辦公室裡的沉默還在持續，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副處長劉慶終於忍不住了，他放下手裡的文件，清了清嗓子，用一種貌似公事公辦，實則充滿挑釁的語氣開口了。
“哎呀，這不是林舟同誌嗎？”他故意拉長了語調，臉上擠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聽說省裡有新的人事安排，怎麼，是來我們這兒指導工作？”
“指導工作”四個字，被他咬得特彆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到了林舟身上。
這是第一輪交鋒。劉慶在逼他表態。如果林舟現在就擺出領導的架子，立刻會坐實“年輕人仗勢欺人、迫不及待搶班奪權”的印象，引來所有老同事的反感。如果他過於謙虛，又會被認為是軟弱可欺，接下來的工作將寸步難行。
這是一個兩難的陷阱。
然而，林舟的反應，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沒有理會劉慶，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他隻是邁開腳步，不疾不徐地走進了辦公室。他沒有走向那間空出來的、象征著權力的處長辦公室，也沒有走向劉慶，而是徑直走到了辦公室最角落的一個工位前。
那個工位上，坐著一個戴著厚厚黑框眼鏡、看起來有些木訥的年輕人，他正手忙腳亂地試圖修複一台不斷發出“嘎吱嘎吱”異響的打印機，弄得滿手都是墨跡。
【姓名：陳默】
【職位：科員】
【核心訴求：……想換一台新打印機。】
【當前狀態：社恐，緊張，希望新領導不要注意到自己。】
【隱藏信息：計算機係高材生，編程能力極強，因性格內向不善交際，在處裡負責所有雜務，被呼來喝去。】
林舟在陳默的工位前停下。
整個辦公室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挑釁的劉慶。
這算什麼？無視？還是……走錯路了？
“這台打印機，”林舟終於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型號是惠普aserjet1020，2008年出廠，早就過了保修期和設計使用壽命。它的定影膜已經嚴重磨損，齒輪組也老化了，所以才會卡紙、異響，並且打印出來的文件有重影。”
陳默愣住了，他抬起頭，看著林舟，嘴巴微微張開，忘了自己手上的墨。
林舟推了推眼鏡，繼續用那種平靜的語調說：“維修價值不大了。就算換了定影膜，主板也隨時可能報廢。你桌上這份《關於申請更換辦公設備的報告》，寫得很好，數據詳實，理由充分。”
陳默的眼睛瞬間瞪大了。那份報告，他寫了三遍，第一遍被王海濤罵“不知節儉”，第二遍被劉慶說“多事”，第三遍他自己都放棄了，就壓在桌角一堆廢紙下麵。
他怎麼會知道？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林舟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轉向了那個正假裝看報紙的老神仙，錢德明。
“錢老師，”林舟的稱呼很客氣，“我記得咱們單位的固定資產報廢和采購流程，好像是需要您這邊先簽字審核的，對吧？”
一直置身事外的錢德明，手中的報紙微微一抖。他緩緩抬起頭，扶了扶老花鏡，第一次正眼看向林舟，眼神裡充滿了驚奇。
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會把第一把火，燒向一台破打印機。更沒想到，他會把皮球，用這種方式，踢到自己這個快退休的老頭子腳下。
這既是請教，也是一種變相的授權。如果他點了頭，就等於是在這第一件事上，站了林舟的隊。
辦公室裡，所有人的目光又從林舟身上，轉移到了錢德明身上。
錢德明看著林舟那雙清澈而深邃的眼睛，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他放下了報紙，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陳默的工位旁，拿起那份報告看了看，又敲了敲那台破打印機。
“嗯，”他沉吟著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定心丸，“小林同誌說得沒錯。這機器，是該換了。報告我簽，流程我走。”
說完，他真的從口袋裡掏出筆，在陳默那份壓在最下麵的報告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整個綜合規劃處，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神一樣的展開給搞蒙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預想了無數種可能：立威、分權、畫大餅、敲打……
誰能想到，林舟的第一把火，既沒有燒向虎視眈眈的副處長，也沒有燒向那些搖擺不定的牆頭草，而是燒向了一台破打印機？
而這把看似微不足道的火，卻用一種誰也挑不出毛病的方式，讓處裡資格最老、誰也得罪不起的“老神仙”錢德明，第一個站出來，明確地表達了對他的支持。
副處長劉慶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感覺自己卯足了全力的一拳，卻打在了一團棉花上，不，比打在棉花上還難受，他感覺自己像個跳梁小醜，而對方，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林舟做完這一切，才終於轉過身，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劉慶的臉上。
他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剛剛才注意到他的歉意。
“劉處，不好意思，剛才在想事情。”他語氣溫和，“您剛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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