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感覺自己像一個拆彈專家,正小心翼翼地剪斷連接著整個世界的三根線。
一根是時間。
一根是空間。
還有一根,是人心。
林舟的指令,就是那把剪刀。它無視了所有的物理定律和邏輯壁壘,直接告訴他,炸彈的核心,就藏在財務處和後勤中心那台最無聊、最臃腫、誰也瞧不上的“文印成本核算服務器”裡。
那裡,是數據的垃圾場,是信息的無人區,堆滿了每一個處室雞毛蒜皮的報銷憑證和打印賬單。沒人會想到,一樁足以毀掉一個正直乾部、掩蓋一筆滔天罪行的核心證據,其最初的、也是最後的痕跡,會藏在這種地方。
“頭兒,那個服務器……性能很差,跨三年的數據檢索,可能會非常慢。”李瑞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不是推脫,而是提醒。他怕希望在最後關頭,被卡頓的進度條消磨殆儘。
“沒關係。”林舟的聲音很平靜,“我們等。”
他說完,便真的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仿佛一個在等待水開的茶客。
但辦公室裡的其他人,等不了。
空氣像被灌滿了水銀,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馬建國和劉慶擠在牆角,像兩隻在暴風雨中瑟瑟發抖的鵪鶉。他們徹底放棄了思考,隻是本能地將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李瑞的鍵盤敲擊聲上。那聲音,此刻成了這間屋子裡唯一的心跳。
馬建國看著桌上那個紅色的塑料飛機,又看了看閉目養神的林舟,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這棟樓裡藏龍臥虎,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那條老謀深算的龍,今天才發現,自己頂多算個池塘裡的泥鰍,而那個年輕人,是來抽乾整個池塘的。
蘇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的身體已經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三年的時光,在她腦海中被壓縮成了一個無限循環的慢鏡頭。那份她親手遞出去的複印件,那個年輕人斯文的笑臉,那句“正義不會缺席”的承諾,還有父親那一聲蒼老的歎息……所有的一切,都懸停在李瑞的指尖之下。
她怕。
她怕那根針的影子,終究隻是一道影子。她怕這間辦公室裡燃起的希望,會像三年前一樣,再次被一隻無形的手,輕易地掐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李瑞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他麵前的屏幕上,數據流像瀑布一樣瘋狂滾落。他寫的小程序正在與那台老舊的服務器進行一場艱苦卓絕的拔河比賽。
“找到了……文印日誌的數據庫……”
“正在連接……”
“權限驗證通過……”
“開始檢索……目標時間……目標打印機……目標文件大小……目標頁數……”
每一個關鍵詞的確認,都像一聲悶雷,在每個人的心頭滾過。
終於,在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的五分鐘後,鍵盤聲,停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李瑞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隻是死死地盯著屏幕,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
這種極致的安靜,比任何狂喜的呐喊都更讓人窒息。
“怎麼了?”劉慶第一個沉不住氣,聲音發顫。
李瑞沒有回答。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手,指著屏幕上那一行被他用程序高亮標紅的數據。他的手指,在劇烈地顫抖。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連閉著眼睛的林舟,也在此刻睜開了眼。
那是一行再普通不過的係統日誌,夾雜在成千上萬條相似的記錄中,毫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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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馬建國瞪大了眼睛,嘴巴無意識地張開,手裡的搪瓷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他卻毫無知覺。
劉慶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他看著那行字,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了,隻剩下刺骨的冰冷。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個黃昏,一份決定了無數人命運的文件,從打印機裡被靜靜地吐出,帶著墨粉的餘溫,也帶著它出生時的第一聲,也是最後一聲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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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名裡的那個括號,那個“蘇”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印在每個人的視網膜上。
就是它!
那個被暴力刪除、被徹底抹除、被深埋在數據墳場最深處的真相,在沉睡了三年之後,終於以這樣一種方式,發出了它不甘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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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看著那行字,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瞬間抽空。她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那行文字,在不斷地放大,放大……
她沒有哭,也沒有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