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被林舟拉開,政府大樓走廊裡那慘白而沉悶的光線,瞬間湧了進來,將他頎長的身影投射在身後的地板上,像一道清晰的分界線,隔開了兩個世界。
門外,幾個原本在探頭探腦、交頭接耳的辦公室人員,被這突如其來的開門動作嚇了一跳,臉上的八卦神情還沒來得及收斂,就僵在了那裡。他們看到了林舟,看到了他身後那間死寂的會議室,看到了麵如死灰、癱坐在椅子上的趙縣長,以及地上那灘不成樣子的、曾經不可一世的劉三。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走廊裡那股混雜著陳舊文件和廉價空氣清新劑的味道,似乎也在這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趙文德那句嘶啞的、帶著最後絕望的哀求,像一縷遊魂,飄蕩在空氣裡:“……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沒必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林舟的回答,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豎著耳朵的辦公室人員的耳中:“三年前,水庫底下那個叫張偉的工人,他未來的路,也還很長。”
這句話,不帶任何情緒,卻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冰冷,還要鋒利。它像一把無形的刀,不僅徹底斬斷了趙文德最後的幻想,也深深刺入了在場每一個聽眾的心裡。
走廊裡,那幾個辦公室人員臉上的表情,從驚愕,迅速轉變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他們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仿佛門口站著的不是一個省城來的年輕乾部,而是一個手握生死簿的判官。
就在這片幾乎能聽到心跳聲的寂靜中,林舟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以為,他要打電話給市裡,或者打回省發改委的孫主任那裡。這是常規流程,逐級彙報。這樣做,既是規矩,也給了各方勢力一個緩衝和博弈的時間。
然而,林舟沒有。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沒有絲毫的猶豫,從通訊錄裡翻出一個沒有存名字,隻用了一個特殊代號標注,卻被他牢牢置頂的號碼。
這個號碼,是省委周書記的秘書,在上次那次意義深遠的召見之後,以一種極其隱晦的方式,私下給他的。它代表著一條可以繞開所有中間環節,直達天聽的秘密通道。
林舟將手機貼到耳邊,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對麵傳來一個沉穩、乾練,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
“喂。”
林舟的目光越過走廊,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語氣平靜得像在做一次日常工作彙報,但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千鈞之力。
“您好。我是省發改委赴紅山縣項目籌備組,林舟。”
他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我以我個人的政治生命和黨性原則擔保,向省紀委第五巡視組,實名舉報。”
“省紀委第五巡視組”這八個字一出口,走廊裡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一個年輕的女科員,甚至沒忍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又趕緊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裡寫滿了驚駭。
省紀委巡視組,那是懸在所有乾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們神出鬼沒,手握尚方寶劍,所到之處,必然掀起一場官場地震。而越級向巡視組直接舉報,這已經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了,這簡直就是抱著炸藥包,要和對方同歸於儘的決絕。
林舟的聲音還在繼續,穩定而清晰,像一台精密的儀器。
“舉報紅山縣縣長趙文德、紅山礦業集團董事長劉三等人,在三年前的水庫加固工程中,涉嫌偷工減料,導致重大安全生產事故,並動用職權,強行壓下事故調查,掩蓋真相。”
“同時,舉報該二人為首,在紅山縣長期結成利益團夥,涉嫌侵吞、挪用扶貧款項,壟斷地方工程項目,進行黑惡勢力活動,嚴重破壞了當地的政治生態和營商環境。”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消化這信息量巨大的舉報內容。然後,那個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隻問了兩個字:“證據?”
“所有相關證據,包括人證錄音、物證照片、以及該團夥的資金流向分析報告,我將在五分鐘之內,通過加密渠道,發送到巡視組的指定郵箱。”林舟回答。
“好。保持電話暢通。”
通話結束。乾淨利落,沒有一句廢話。
林舟收起手機,仿佛隻是辦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轉過頭,對已經有些呆滯的李瑞和馬叔說:“走吧。”
李瑞咽了口唾沫,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有些發涼。他剛才還沉浸在“十億變冥幣”的巨大爽感中,可林舟這通電話,直接把爽感提升到了一個他無法理解的、令人敬畏的高度。這已經不是智鬥了,這是掀桌子。不,這是直接把桌子連同桌子底下盤根錯節的根須,一起用烈性炸藥給炸上了天。
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跟在林舟身後,腳步都變得有些虛浮,感覺自己不是走在縣政府的走廊裡,而是走在一部史詩大片的慢鏡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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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叔則默默地將旱煙杆從腰間取下,又插了回去,這個重複的動作,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他看了一眼會議室裡那兩個已經徹底失去靈魂的軀殼,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快意,和一絲更深沉的、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蘇曉依舊是那個最冷靜的人。她抱著自己的公文包,跟在林舟身後,步履沉穩。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是等待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