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邦的話音落下,辦公室裡靜得可怕。
那句“由你,林舟同誌,擔任組長”,像一枚無聲的炸雷,在王廳長的耳邊轟然引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抽空了,隻剩下一個僵硬的驅殼。他下意識地看向林舟,那個年輕人依舊站在地圖前,身姿挺拔,側臉在燈光下勾勒出一條冷靜而堅毅的曲線。
組長……
自己,一個在教育係統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正廳級乾部,現在要在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副廳級乾部手下當副組長。
荒謬。
這是王廳長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詞。
緊接著,是屈辱。
但當他的目光再次觸及趙興邦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時,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尾椎升起,瞬間澆滅了所有的情緒。他明白了,這不是商量,是通知。從林舟走進這間辦公室,說出那句“我完全讚同王廳長的方案”開始,自己就已經掉進了對方精心編織的網裡,每一步掙紮,都隻是讓這張網收得更緊。
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輸得連自己是怎麼輸的都後知後覺。
蘇曉的反應則簡單得多,她隻是看了林舟一眼,微微頷首,接受了任命。對她而言,職位和頭銜沒有意義,隻要能做事,能把那五十億的資金看得明明白白,她不在乎是在誰的手下。
“書記,我……”林舟轉過身,似乎想說什麼。
趙興邦擺了擺手,打斷了他:“不用有顧慮。權力,責任,還有壓力,我一並給你。三天後,我要在省委常委會上,聽到你完整的‘教育公平’改革方案。記住,我要的不是一個空洞的口號,而是一份能落地、能執行、能看到結果的作戰計劃。”
“是。”林舟不再多言,立正應下。
會議結束。
當辦公室的門在身後關上,走廊裡的光線顯得有些刺眼。三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回響,格外清晰。
王廳長走在最後,他看著前麵並肩而行的林舟和蘇曉,那兩個背影,一個沉穩如山,一個鋒利如刃,像極了一對配合默契的搭檔。他忽然感覺自己像一個局外人,一個被強行塞進這幅畫麵裡的,多餘的背景板。
“王廳長。”
走到電梯口,林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王廳長身子一僵,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林組長,有何指示?”
這一聲“林組長”,叫得他自己都覺得牙酸。
林舟仿佛沒聽出他話裡的情緒,隻是平靜地說:“王廳長是教育領域的老前輩,未來這項工作,還需要您多多指點。特彆是教師宿舍的選址和建設標準,離了您這位專家,我們可就是兩眼一抹黑。”
這話聽上去是客氣,是尊重,但王廳長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林舟這是在劃定他的“責任田”——蓋房子是你最擅長的,也是你提出來的,那你就把這件事做好。至於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不敢當,不敢當。一定配合好林組長的工作。”王廳長含糊地應著。
電梯門開了,蘇曉走了進去,林舟也跟了進去。王廳長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和他們乘同一部電梯。
看著緩緩合上的電梯門,隔絕了林舟那平靜的目光,王廳長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感覺整個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
當林舟和蘇曉回到辦公室時,李瑞和馬叔正焦急地等待著,像兩隻熱鍋上的螞蟻。
“老大!怎麼樣?”李瑞第一個迎了上來。
馬叔雖然沒說話,但那緊鎖的眉頭和手裡的煙頭,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林舟沒有回答,隻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端起那杯已經涼透了的水,喝了一口。
“蘇曉。”
“在。”
“審計督查小組的方案,儘快完善。人員名單,你來擬定,直接報給省紀委和組織部。”
“明白。”蘇曉乾脆利落地應下,轉身就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林舟又看向馬叔:“馬叔,‘銀發支教’計劃,可以正式啟動了。您先草擬一個章程,重點是解決老同誌們的後顧之憂,比如保險、食宿、交通和醫療保障。錢不是問題。”
馬叔的眼睛瞬間亮了,他用力地掐滅煙頭:“好嘞!我馬上去聯係那幫老家夥,保證給你拉起一支能打硬仗的隊伍!”
說完,馬叔也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裡隻剩下林舟和李瑞。
李瑞看著林舟這一連串的發號施令,整個人都還處在一種雲裡霧裡的狀態。他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問:“老大,這……這是成了?”
“成了第一步。”林舟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三天後,常委會。”
“常委會?”李瑞一驚,“這麼快?我們的方案還隻是個框架,報告怎麼寫?拿什麼去說服那幫大佬?”
“所以,”林舟抬起頭,看著他,“接下來的四十八個小時,看你的了。”
他指了指李瑞的電腦:“我要的,不是辭藻華麗的報告,是數據,是能讓所有人閉嘴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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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瞬間明白了。
林舟需要他用技術,將那個宏大的“教育公平”理念,翻譯成最直觀、最震撼的語言。
“老大,你放心!”李瑞的眼神也變得專注起來,“保證完成任務!”
說完,他也一頭紮進了自己的工作間,辦公室的門被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整個辦公室,終於隻剩下林舟一個人。
他閉上眼,意識沉入那片浩瀚的因果沙盤。
整個江北省的地圖在眼前徐徐展開,這一次,他關注的不再是具體的建築或人物,而是地圖上那些無形的“能量流”。
一股股代表著“年輕勞動力”和“人才”的藍色氣流,正源源不斷地從西北部的深山區域,流向東南部繁華的城市群。這是一個持續了數十年的失血過程,緩慢,但從未停止。
【推演啟動:目標——教育不公的長期社會影響。】
【時間跨度:三十年。】
【變量:維持現狀。】
林舟的意念下達,沙盤瞬間加速運轉。時間以年為單位,飛速流逝。
十年後。
沙盤上,西北部那片代表著貧困地區的藍色區域,顏色變得更深了。代表著年輕人的光點,流失速度加快了三倍。沙盤側邊彈出一行行冰冷的數據:【黑石縣,常住人口中,1835歲青年占比下降至8】【當地小學入學率下降20,初中入學率下降35】【新增刑事案件中,青少年犯罪占比上升至60】。
一幅模擬的未來新聞畫麵在林舟腦海中閃過:一個破敗的縣城,街上大多是老人和孩子,牆上刷著“嚴厲打擊外出務工詐騙”的標語。
二十年後。
那片藍色區域,已經變成了近乎黑色的“死亡地帶”。代表年輕人的光點,幾乎絕跡。沙盤給出的因果鏈清晰無比:【教育崩塌>人才枯竭>產業空心化>地方財政破產>基礎設施廢棄>社會秩序失控】。
又一幅新聞畫麵彈出:記者站在一座長滿荒草的學校前,報道著這裡最後一個教學點的撤銷。鏡頭掃過,教室裡空空蕩蕩,隻有一塊破裂的黑板,上麵還殘留著半截粉筆字——“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