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蘇曉能聽到自己因為緊握手機而發出的指節脆響,也能聽到風聲裡夾雜著的、自己車隊裡那些兄弟們壓抑的呼吸聲。
一個小時。
整條坑道將被地下水淹沒。
這個信息,比台風、比危橋、比任何已知的危險都更具體,更致命。它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所有的僥幸和猶豫,隻留下一個血淋淋的現實:要麼在規定時間內衝過去,要麼就等著被活埋在山腹之中。
這種將命運精確到分鐘的預言,已經超出了人類謀劃的範疇,帶著一種近乎神諭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如果我的兄弟們有任何閃失,林舟,”蘇曉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從齒縫裡擠出來一樣,“我會親自去省委大樓,找你要個說法。”
說完,她沒有等林舟的任何回應,直接掐斷了通訊。
她猛地轉身,麵向車隊,臉上所有的驚疑和怒火都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鋼鐵般的決斷。
“全體都有!”她的聲音蓋過了風聲,“目標,前方礦洞!我是頭車,你們跟緊了!車距保持二十米,不許掉隊!記住,我們不是去郊遊,是去送命!送我們下遊百姓活命的機會!”
她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發動了引擎。
在她的身後,那條鋼鐵長龍沒有絲毫遲疑,一輛接一輛,亮起了刺破風雨的車燈,像一條不屈的巨蟒,義無反顧地向著那個被荒草和歲月掩埋的、未知的黑暗洞口衝去。
……
三號會議室裡,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剛才那通電話帶來的巨大衝擊之中。
林舟那段關於地下溶洞和滲漏時間的描述,通過免提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那不是建議,不是分析,而是通知。通知你,死神將在一小時後敲門。
交通廳的廳長張著嘴,剛才那句“比過橋還危險”的質疑還掛在嘴邊,此刻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看著地圖上那個不起眼的“紅星鐵礦舊址”,第一次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專業地圖,是如此的蒼白無力。那張圖上,有等高線,有地貌標注,卻沒有畫出山體內部那座隨時可能奪命的地下水庫。
趙興邦的目光從大屏幕上蘇曉車隊決然轉向的藍色光點上收回,落回到林舟身上。他的眼神裡,已經不僅僅是欣賞,更是一種深沉的審視,仿佛要看穿這個年輕人冷靜外表下,到底隱藏著何等波瀾壯闊的格局。
“林舟,坐。”趙興邦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會議室裡所有人都心頭一震。
林舟沒有推辭,平靜地坐了下來。
“剛才,你提到了‘全災種、大應急’體係。”趙興邦的聲音不再僅僅是麵對下屬,更像是在與一個平等的戰略顧問探討,“現在,就在這裡,你,就是總設計師。給我們所有人,講講你的這個體係。”
這已經不是一次普通的彙報,而是一場在台風和洪水的咆哮聲中,進行的戰時最高級彆戰略研討會。
林舟點了點頭,接過李瑞遞來的一個平板電腦,將其連接到主屏幕上。
屏幕上,剛才那幅模擬城市毀滅的血紅色畫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李瑞團隊緊急構建出的“智慧應急平台”的初始界麵。那是一張覆蓋全省的、閃爍著無數數據光點的三維動態地圖。
“各位領導,各位專家,我們不妨將這次的‘海神’台風,作為我們新體係的第一個推演對象。”
林舟沒有講空洞的理論,而是直接將殘酷的現實作為案例。
他手指在平板上輕輕一點,屏幕上,代表台風的紅色旋渦開始轉動,時間線被拉回到十二小時前。
“傳統的應急模式,是線性的,也是被動的。”林舟的聲音清晰而冷靜,“氣象局發布預警,這是一個信息點。水利廳監測到水位上漲,這是第二個信息點。交通部門發現橋梁風險,這是第三個。這些信息點,在各自的係統裡獨立運行,然後通過報告、會議、電話線這些脆弱的‘羊腸小道’進行傳遞。當災難的強度超過某一個閾值,這些‘小道’就會被衝垮,信息孤島就此形成。指揮中心成了瞎子,一線單位成了聾子。”
他一邊說,一邊在屏幕上點出那些代表著不同部門的數據流。它們就像互不相交的平行線,直到危機爆發的最後一刻,才慌亂地糾纏在一起,形成一團死結。
“而‘全災種、大應急’體係的核心,是改變這一切的底層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