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邦沉默了。他背著手，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地板上，他被陽光拉長的影子，也隨之晃動，顯得有些凝重。
他不是技術專家，聽不懂那些複雜的數據模型和算法。但他聽懂了林舟的比喻，聽懂了那背後令人不寒而栗的戰略遠景。
林舟的沙盤，能推演天災，自然也能推演經濟。他既然說有風險，那就一定有。
“好！”趙興邦猛地停下腳步，眼中爆發出決斷的光芒，“你說得對！發展不能隻看眼前，必須為子孫後代計！這個‘數字經濟’，我們必須搞！而且要當成頭等大事來搞！”
他走到林舟麵前，眼神裡充滿了信任：“你需要什麼？”
這個問題，林舟早已在心中推演了無數遍。
“我需要一次徹底的‘摸底’。”林舟回答，“對全省的數字產業進行一次最全麵的掃描和體檢。我們的家底有多少，優勢在哪裡，短板是什麼，最要命的‘卡脖子’環節在哪兒。隻有把這些都搞清楚，我們才能對症下藥，畫出那張屬於江北省自己的‘數字藍圖’。”
“可以！”趙興邦毫不猶豫，“我給你授權！發改委、工信廳、科技廳、大數據局……所有相關部門，全部配合你！你需要什麼數據，他們就必須給什麼數據！誰敢推諉、誰敢藏私，你直接告訴我！”
得到了趙興邦的全力支持，林舟知道，這場新的戰役，已經打響了第一槍。
“書記，我建議，儘快召開一次省委經濟工作專題會議。”林舟趁熱打鐵，“我們需要在最高層麵，統一思想，形成共識。”
“就這麼辦！”趙興邦一錘定音，“你準備材料，三天後，我們就開這個會！”
談話結束，林舟拿著趙興邦親手批示的授權文件，走出了書記辦公室。
走廊裡，光線明亮。他剛走到電梯口，就看到一個人影從對麵的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來人五十歲上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是省工業和信息化廳的廳長，王建國。
王建國在江北省的政壇，是出了名的“實乾派”，也是傳統重工業體係最堅定的扞衛者。他主政工信廳的這些年，為本省的鋼鐵、煤炭等支柱產業爭取了大量的政策和資金，在老工業基地擁有極高的威望。
兩人在走廊裡相遇，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
王建國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絲公式化的笑容：“林舟同誌，年輕有為啊。這次抗災，我可是在電視上，天天看你們應急指揮中心的新聞。”
他的話聽起來是誇讚，但語氣裡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像是在打量一個初出茅廬的後輩。
“王廳長過獎了，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林舟禮貌地回應。
王建國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林舟手中那份有著趙興邦親筆簽名的文件，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聽說，書記讓你牽頭，要對省裡的產業搞一次‘大動作’？”王建國看似隨意地問道。
消息傳得真快。
林舟心中了然，卻沒有點破，隻是平靜地回答：“隻是做一些前期的調研工作。”
“調研好啊。”王建國點了點頭，拍了拍林舟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不輕不重，“不過，林舟同誌，你是高材生，懂理論，懂數據。但經濟發展，有時候不能隻看數據。我們省幾百萬的產業工人，他們可不是沙盤上的一串代碼，他們要吃飯，要養家。任何決策，都要考慮到穩定。穩定，壓倒一切嘛。”
說完，他收回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轉身走向了另一側的樓梯。
林舟站在原地，看著王建國離去的背影，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他知道，王建國的話，代表著一種強大而頑固的勢力。
沙盤可以推演出台風的路徑，可以計算出礦洞的塌方時間，但它計算不出人心。
趙興邦說得沒錯，這場戰鬥，比抗擊台風更難。
天災是毀滅，而這一次，他要麵對的，是無數盤根錯節的利益，和根深蒂固的思想壁壘。
他要動的，是很多人的“奶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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