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任務的“婦人之仁”似乎並未引起沈僉事的深究,或許在他眼中,隻要結果符合要求,些許的不徹底是可以容忍的“磨合期”。但我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處於嚴密的監視和評估之下。北鎮撫司不需要有太多自己想法的刀。
休整了不到三日,新的指令便通過隱秘的渠道送達。
這一次的目標,不再是市井小吏,而是直指朝廷中樞的一位大員——禮部右侍郎,周廷儒。
周侍郎並非閹黨,也非東林核心,表麵上是個清流詞臣,以詩文雅集聞名,頗得聖上些許青睞。但北鎮撫司的線報卻捕捉到一些不尋常的跡象:近期屢有身份隱秘的訪客於深夜出入其府邸後門;其家中管事的妻弟突然離京,前往江南采購了大量與侍郎府用度不符的奢華絲綢與古籍;更重要的是,與周侍郎有座師之誼的一位致仕老臣,在老家與南京兵部的一位侍郎書信往來突然頻繁。
所有的線索都模糊不清,但拚湊起來,指向一種可能——周廷儒或許並不像表麵那般清高,可能涉入了某些結黨營私、甚至與南京留守官員暗通款曲的勾當。在當下京城與南京微妙對峙的背景下,此事可大可小。
沈僉事的命令依舊簡潔而冷酷:“潛入周府,查明夜間訪客身份及所議之事。搜尋其書房及臥房,查找任何可能與南京往來、或結黨營私有關的書信、賬冊或其他證據。若被發現,你乃竊財毛賊,失手被斃,與北鎮撫司無關。”
任務等級和風險,與第一次不可同日而語。侍郎府邸守衛森嚴,必有家丁護院,且此類文官府邸,往往設有各種隱蔽的機關暗格。
我再次化身,這一次,是一名走街串巷、兜售些便宜胭脂水粉和繡樣的貨郎。這個身份便於在官員聚居的坊市活動,觀察地形和人員流動,而不引人懷疑。
花了數日時間,我推著吱呀作響的破車,圍繞著周府所在的街巷反複逡巡。記下了護衛換崗的規律、側門送貨的時間、後院牆簷的走勢、甚至廚房傾倒潲水的路線。周廷儒似乎頗重聲名,府邸外圍守衛並不張揚,但越是如此,內部防範可能越發精細。
最佳的潛入時機,定在了一次周廷儒受邀赴某大學士詩會的夜晚。府中主心骨不在,戒備或有鬆懈。
是夜,烏雲遮月。我換上夜行衣靠,藏好繡春刀和各類工具,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潛至周府後院高牆下。牆高且滑,我利用飛爪和過人臂力,悄無聲息地翻越,落地無聲。
府內亭台樓閣,布局精巧,遠比外表看起來深邃。憑借記憶中的草圖,我避開偶爾巡夜的家丁,如同陰影般向主書房摸去。
書房門鎖精巧,但我受過專門訓練,用特製鐵絲幾番撥弄,鎖舌輕響,門應聲而開。閃身入內,迅速掩門。
屋內一片漆黑,隻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博古架、書案、屏風的輪廓。空氣中彌漫著墨香和一絲淡淡的樟木味。我不敢點燃火折子,隻能憑借指尖的觸感和極佳的夜視能力進行搜索。
書案上公文整齊,並無異樣。博古架上的瓷器古玩也看不出什麼。重點在於暗格。我仔細摸索著牆壁、書架背後、地板的接縫……終於,在一幅山水畫軸後方,發現了一處極其細微的縫隙。用匕首小心撬開,裡麵是一個扁平的鐵盒。
心下一喜,正欲打開。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極其輕微的、衣袂破風之聲!
有人!而且身手極為了得!
我瞬間熄了所有念頭,將鐵盒塞入懷中,身體如一張薄紙般貼附到書房最深的帷幕陰影之中,屏住呼吸,心跳卻如擂鼓。
書房窗戶被無聲無息地推開,一個纖細的黑影如同柳絮般飄入,落地無聲。看身形,像個女子。
她似乎對書房極其熟悉,徑直走向書案,並未四處張望,而是快速而精準地摸索著書案底部。隻聽一聲極輕微的機括響動,書案側麵竟然彈開了一個更隱蔽的抽屜!
她從中取出一封書信,就著窗外微光迅速瀏覽,隨即揣入懷中,又將抽屜複原。
整個過程乾淨利落,遠超普通毛賊,甚至比我更加專業!
她是誰?是周廷儒的另一路敵人?還是他安排的、連北鎮撫司都未掌握的暗衛?
她似乎完成了任務,準備原路返回。就在她轉身欲從窗戶離開的瞬間,她的腳步忽然微微一頓,鼻翼似乎輕輕抽動了一下。
糟糕!我潛伏已久,雖然極力控製,但微弱的呼吸和體溫可能還是被她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