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撫使的命令如山壓頂,給予的三天期限如同催命符。沈僉事遇刺的重壓和“戴罪立功”的唯一生路,讓我將所有的疲憊和傷痛都強行壓下,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
直接再探周府無異自投羅網,經過上次打草驚蛇,那裡的防衛定然提升了數個等級。必須從外圍入手,尋找那神秘女子留下的蛛絲馬跡。
我再次化身,這一次不再是貨郎,而是一個略顯潦倒、試圖在附近尋找活計的落魄書生。這個身份便於我長時間在周府周邊的茶樓、酒肆、書坊流連,觀察而不引人懷疑。
我的重點放在兩個方麵:一是周府近日的人員出入和采買變化;二是打聽近期京城是否有符合那女子身形特征的、陌生的女性高手出現。
周府明顯加強了戒備,側門和後門都有精悍家丁值守,生麵孔難以靠近。但其日常采買依舊要進行。我盯上了每日清晨給周府送鮮菜的老農和傍晚收泔水的夜香夫。幾枚銅錢和一副聽人傾訴的耐心模樣,很容易就從他們口中套到了一些瑣碎信息:
“周府最近好像來了貴客?采買的肉食精細了不少,還特意要了江南的時鮮鰣魚……”
“後院的丫鬟好像換了一個?前幾天看到一個眼生的姑娘,挺標致,但低著頭,沒看清模樣……”
“府裡管事最近火氣很大,好像丟了什麼要緊東西,叮囑我們進出都要仔細檢查……”
貴客?新丫鬟?丟了東西?這些碎片似乎都與那晚的女子和我的潛入有關。
另一方麵,通過北鎮撫司內部一些隱秘的渠道我現在有權有限度地調用一些底層線人),我查詢近期京城地下世界和江湖層麵的動靜。很快,一條模糊的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約莫十天前,有一艘來自揚州的客船抵京,船上有幾位女眷,據說是某位致仕官員的家眷入京探親。但線人隱約提及,護衛那幾位女眷的,似乎有個身手極為了得的“嬤嬤”,深居簡出,但有一次夜間疑似有飛賊窺探,被那“嬤嬤”瞬間驚走,身法快得驚人。
揚州?周廷儒的籍貫正是揚州!時間點也與我潛入周府前後吻合!
我將所有線索在腦中飛速整合:周廷儒的揚州老家來了“家眷”,其中有一位身手高強的“嬤嬤”。這位“嬤嬤”很可能就是那晚的神秘女子!她並非周廷儒的下屬,而是來自其老家、也可能是負責保護其家眷或處理某些隱秘事務的高手。我潛入那晚,她或許正是在執行某項任務比如取走那封關鍵信件),恰好與我撞上。
而沈僉事的遇襲……如果真是她所為,動機是什麼?滅口?報複?還是周廷儒老家的勢力察覺到了北鎮撫司的深入調查,采取的先發製人?
第三天黃昏,期限將至。我必須在今夜確認那女子的存在和位置,否則無法向鎮撫使交代。
我決定兵行險著。那艘揚州來的客船還停泊在城東的漕運碼頭。我要夜探客船!
是夜,月黑風高。我換上水靠,如同水鬼般悄無聲息地潛近那艘裝飾頗為考究的客船。船上靜悄悄的,隻有船頭掛著一盞氣死風燈,隨著水波輕輕搖晃。
我利用飛爪攀上船尾,凝神細聽。主艙室有微弱的呼吸聲,應是女眷所在。而船頭一側的一個獨立小艙室,卻沒有任何聲息,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裡有危險。
我如同壁虎般遊過去,用手指蘸濕窗紙,小心翼翼地向內窺視。
艙內陳設簡單,空無一人。但床鋪整齊,桌上一杯茶水還冒著微弱的熱氣!
人剛離開不久!
我心中一驚,正欲後退,身後驟然傳來一股淩厲的殺氣!
想也不想,我猛地向前撲倒,一道冰冷的劍光幾乎是貼著我的後腦勺掃過!
她果然在!而且早就發現了我!
我狼狽地翻滾起身,手中已扣住了淬毒的鋼針。那女子就站在船頭,依舊是一身深色勁裝,麵覆黑紗,隻露出一雙寒星般的眸子,冷冷地盯著我。她手中並非那晚的短劍,而是一柄更細更長、更適合刺殺的軟劍。
“陰魂不散。”她的聲音透過麵紗,冰冷而帶著一絲厭煩。
沒有廢話,她身形一動,劍光如毒蛇吐信,直刺我心口!速度比那晚在書房更快更狠!
我甩手射出鋼針,被她輕易用劍絞碎。繡春刀出鞘,迎上她的軟劍!
叮叮當當!
金鐵交鳴之聲在寂靜的河麵上爆響!她的劍法極其詭異,柔軟刁鑽,往往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來,勁力卻沉猛異常,震得我手臂發麻!我被迫將嶽家槍的發力技巧融入刀法,以拙破巧,以力壓人,才勉強擋住她的攻勢。
但她的目標似乎並非與我纏鬥。猛攻幾劍後,她虛晃一招,身形猛地向後一飄,如同柳絮般落向旁邊一艘貨船的船舷!
她想走!
“留下!”我低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上,繡春刀直劈其背心!
她仿佛背後長眼,軟劍如同靈蛇般反手一撩,精準地搭在我的刀背上,一股柔韌卻強大的力道傳來,竟將我的刀勢引偏!同時,她借力加速,眼看就要落入水中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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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我左手猛地一揚,最後三根淬毒鋼針呈品字形射向她下盤落點!
她身在半空,無處借力,似乎避無可避!
然而,她隻是冷哼一聲,足尖在貨船船舷上極其微妙地一點,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憑空橫移尺許,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鋼針,噗通一聲落入漆黑的河水之中,泛起幾圈漣漪,瞬間消失不見。
我衝到船邊,隻見河水茫茫,哪裡還有她的蹤影。
又讓她跑了!
但我並非全無收獲。在她方才借力踩踏的貨船船舷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略帶濕氣的腳印。而在那腳印邊緣,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小的、不同於河泥的暗紅色痕跡。
我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刮下那點痕跡,湊近鼻尖一聞——一股極淡的、獨特的金瘡藥氣味,還混合著一絲血腥味。
她受傷了!是在與我的交手中?不,我的攻擊並未擊中她。那隻能是更早之前……沈僉事遇襲時,雖然護衛死傷慘重,但據說凶手也可能受了傷!
這藥味,成了新的線索!
我收起匕首,望著女子消失的河麵,眼神冰冷。
雖然沒有擒住她,但確定了她的存在、她的來曆可能與周廷儒揚州老家有關)、以及她可能受傷的情況。
這些情報,足以向鎮撫使交差,換取喘息之機。
而這場交手,讓我更加確信,這個女子,就是解開沈僉事遇刺之謎的關鍵鑰匙。
下一次,我絕不會再讓她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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