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磚窯裡，血腥味和硝煙氣混合，刺鼻難聞。孫千戶撕下破爛的衣襟，粗暴地包紮著身上幾處較深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眼神卻越發凶狠明亮。
“媽的，魏閹的狗崽子們，下手真他娘的黑！”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看向我，“小子，你那槍……有點意思。跟誰學的？”
“家傳的，胡亂練。”我含糊道，沒有提及老楊頭和嶽家槍的秘密。
孫千戶也沒深究，咧嘴一笑：“管他娘跟誰學的，能殺韃子能砍閹狗就是好槍法！以後跟著老子乾，保證讓你殺個痛快！”
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仿佛我已經是他麾下的兵。經曆了生死與共的廝殺，一種無需言說的信任和袍澤之情已然在我們之間建立。
“千戶，接下來如何行動？”我再次問道。孫千戶死而複生，似乎對局勢有了新的看法和計劃。
孫千戶眼神一厲，壓低聲音：“狼衛吃了大虧，肯定會發瘋一樣找我們。京城太大，我們人少，不能硬碰硬。但咱們也不是沒牙的老虎！”
他湊近了些，眼中閃著狡黠而危險的光芒：“老常那條老狐狸，手裡肯定還捏著些好東西。咱們得回去找他，補充點家夥，再弄點狼衛其他窩點的消息。然後……”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咱們給他來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們不是喜歡暗殺清洗嗎？老子就讓他們嘗嘗被獵殺的滋味！專挑他們落單的、換崗的、出去辦事的下手！一刀一個，宰了就跑！看誰先撐不住！”
遊擊！暗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個計劃瘋狂而冒險，但卻正合我意！我們人少，正麵抗衡是找死，但這種隱藏在暗處、不斷放血的毒蛇戰術，卻能最大程度地製造恐慌，打擊狼衛的士氣，甚至逼迫他們背後的主子露出破綻！
“好！”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們稍作休息，處理了傷口，等到天色最暗的黎明前，才如同兩道幽靈，再次潛回了棺材鋪。
老常看到我們兩人一起回來，尤其是看到本應死去的孫千戶，渾濁的眼中也隻是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仿佛早已料到。
“還沒死透？”他對著孫千戶沙啞地說了一句。
“老子命硬，閻王嫌臭！”孫千戶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顯然與老常極為熟稔，“老常頭，彆廢話了，趕緊的，好東西拿出來！再弄幾個狼崽子藏身地的消息！”
老常默默轉身，從那些棺材底下、暗格之中，翻出了幾套半舊的夜行衣、一些效果更好的金瘡藥、甚至還有幾枚威力不小的火藥雷和淬毒的吹箭、飛鏢。
“省著點用。弄出的動靜彆太大。”老常將東西遞給我們，又低聲報了幾個地址和狼衛可能的活動規律，“這些都是老黃曆了，他們吃了虧，肯定會換地方，但有些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夠了！”孫千戶將東西收好，拍了拍老常的肩膀，“等老子宰光了那幫閹狗，回來請你喝酒！”
老常麵無表情：“活著回來再說。”
沒有更多廢話，我和孫千戶再次融入夜色，開始了我們的獵殺之旅。
接下來的幾天，京城黑暗世界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和恐怖。
狼衛的清洗並未停止，反而因為我們的反擊而變得更加瘋狂和密集。但與此同時，他們自己也成為了被獵殺的目標！
今天清晨，一個負責傳遞消息的狼衛信使，被人發現死在一條小巷裡，喉嚨被利器割開，懷中的密信不翼而飛。
明天夜裡，兩名在賭坊外圍監視的狼衛暗哨，無聲無息地消失，第二天被發現沉屍在臭水溝裡。
後天，一隊狼衛在換崗途中遭遇火藥雷襲擊，死傷數人，襲擊者蹤影全無……
我和孫千戶如同最狡猾的獵手和最致命的毒蛇，充分利用老常提供的有限信息和我們對京城地形的熟悉，不斷地變換地點，尋找機會。一擊得手，無論成敗，立刻遠遁，絕不糾纏。
孫千戶經驗老辣，擅長布置陷阱和利用環境。我則憑借日益精進的槍法和敏銳的感知，負責突襲和強攻。我們兩人配合越來越默契，往往能在極短時間內完成獵殺，然後消失在茫茫人海或複雜巷道之中。
狼衛顯然被這種神出鬼沒的襲擊搞得焦頭爛額，風聲鶴唳。他們加大了巡邏和搜查的力度，甚至開始濫殺無辜，試圖用恐怖逼迫我們現身，但卻收效甚微，反而引得怨聲載道。
期間，我們也數次與狼衛小隊遭遇，爆發激戰。有兩次險象環生，我替孫千戶擋了一刀，孫千戶也為我攔下了一支冷箭。我們都添了新的傷口，但眼中的火焰卻越燒越旺。
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殘酷而壓抑，但每乾掉一個狼衛，都仿佛能告慰一位逝者的在天之靈。
我們知道，那個眉骨有疤的“狼首”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在布一張更大的網，等待我們自投羅網。
果然，在我們連續得手數次後，老常通過隱秘渠道傳來一個緊急消息：狼衛似乎故意泄露了一個假情報，聲稱有一批重要物資將在今夜子時，經由朝陽門附近的一條秘密水道運入城中，護送力量“薄弱”。這極可能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去不去？”孫千戶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去。”我擦拭著槍尖的血汙，眼神冰冷，“陷阱也好，機會也罷。不去看看，怎麼知道能不能把獵人的牙掰下來？”
我們知道危險，但也知道，這或許是重創甚至除掉“狼首”的唯一機會！
夜色深沉，朝陽門附近的運河支流水道旁，萬籟俱寂，隻有水流聲和偶爾的蟲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肅殺之氣。
我和孫千戶潛伏在岸邊的蘆葦叢中，如同等待獵物的鱷魚。
子時將至。
遠處的黑暗中，隱隱傳來了船隻破水的聲音。
陷阱，已然張網。
獵物，即將入場。
而獵人，也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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