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千戶遇襲重傷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我立刻上報密信的衝動。對方的反擊來得太快、太狠、太準!直接斬向了鎮撫使的左膀右臂!這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挑釁!
“清風計劃”已經開始!清洗的屠刀,已然揮下!
在這種時候,我手中這份來曆不明、牽扯巨大的密信,非但不能成為證據,反而可能成為催命符!鎮撫使此刻必然驚怒交加,疑神疑鬼,我去彙報,他第一反應絕不會是相信,而是懷疑我是否與刺客有關,甚至懷疑這是我為了攪亂視線而設的局!
不能去!至少現在不能!
“帶我去看嚴千戶!”我對趙猛沉聲道。我必須親眼確認情況,評估局勢。
趙猛不敢怠慢,立刻引著我穿過戒備森嚴的廊道,來到北鎮撫司後院的一處僻靜廂房。這裡已然被鎮撫使的親信緹騎層層把守,氣氛凝重得如同鐵塊。
廂房內,濃重的血腥味和藥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嚴千戶躺在床榻上,麵色金紙,雙目緊閉,胸口和腹部包裹著厚厚的繃帶,依舊有血跡不斷滲出。兩名太醫正在緊張地施救,但看他們的臉色,情況顯然極不樂觀。
鎮撫使竟然也在!他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陰沉。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鋒般掃過我和趙猛。
“卑職參見大人!”我連忙躬身行禮。
“杜百戶。”鎮撫使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壓力,“你來得正好。嚴千戶遇襲,你怎麼看?”
我心中凜然,知道試探來了。我垂下眼瞼,語氣沉痛而憤慨:“回大人,卑職剛得知消息,震驚萬分!嚴大人乃國之棟梁,竟遭此毒手,凶手猖狂至極,分明是藐視我北鎮撫司,藐視朝廷法度!卑職懇請大人下令,徹查到底,嚴懲凶徒!”
我絕口不提密信和狼衛,隻表達憤怒和忠誠。
鎮撫使盯著我看了幾秒,緩緩道:“凶手用的是軍中的製式弩箭,下手狠辣,行動果決,對嚴千戶的行蹤了如指掌。你覺得,會是誰乾的?”
這個問題極其刁鑽。我若回答不知,顯得無能;若指向狼衛或東廠,沒有證據,更可能引火燒身。
我深吸一口氣,謹慎答道:“軍弩流散,並非罕見。但能如此精準掌握嚴大人行蹤並發動襲擊,絕非尋常匪類所能為。卑職以為,或是嚴大人近日查辦的某樁大案,觸及了某些勢力的根本利益,故招致報複。此事……或與近日京城的多起風波有關聯。”
我模糊地將事件與近期動蕩聯係起來,既不特指,又暗示了可能性。
鎮撫使眼神閃爍了一下,不置可否,轉而問道:“本座聽聞,你昨夜帶隊,端掉了一處賊窩?”
來了!他果然知道了!
“是!”我坦然承認,“卑職奉命稽查不法,昨夜根據線報,於城南蘭若寺後山發現一夥形跡可疑、攜帶兵刃的悍匪,疑似與近日多起凶案有關。卑職帶隊圍剿,經過激戰,已將匪徒七人全數格殺,並搜獲一些可疑物品,正準備呈報大人。”
我刻意強調“悍匪”和“凶案”,弱化其背景,並將繳獲之物輕描淡寫。
“哦?可疑物品?”鎮撫使語氣微妙。
“是一些來往密信和賬冊,字跡古怪,卑職才疏學淺,尚未能破譯,正想請司內精通密文的先生協助查驗。”我半真半假地說道,絕口不提自己已經破譯。
鎮撫使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道:“杜百戶,你很好。辦案得力,心思也縝密。嚴千戶重傷,司內正值用人之際,從今日起,嚴千戶手頭的事務,暫由你接管。包括……繼續追查襲擊嚴千戶的凶手,以及……你昨夜繳獲的那些‘密信’,務必儘快查明真相!”
我心中一震!鎮撫使竟然將嚴千戶的權責暫時交給了我?!這是信任?還是……更深的試探和利用?他想讓我頂在前麵,去趟這潭渾水,成為下一個靶子?
但此刻,我無法拒絕。
“卑職遵命!定當竭儘全力,查明真相,為嚴大人報仇!”我躬身領命,語氣堅定。
“去吧。”鎮撫使揮揮手,轉過身,不再看我,背影透著一絲疲憊和深不可測。
我退出廂房,後背已被冷汗浸濕。與鎮撫使的這番對話,步步驚心,如履薄冰。
回到值房,趙猛等人立刻圍了上來,麵露憂色。
“大人,鎮撫使他……”
“嚴千戶的事務,暫時由我接管。”我打斷他們,臉色凝重,“立刻傳令:第一,加派人手,保護嚴千戶救治之所,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第二,昨夜繳獲的所有物品,嚴密封存,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查閱!第三,抽調絕對可靠的人手,秘密追查軍弩來源和昨日襲擊者的蹤跡!記住,是秘密追查!”
“是!”眾人凜然應命。
我知道,鎮撫使給了我權力,也給了我枷鎖。我必須在有限的權力和時間內,找到破局的關鍵!
那封破譯的密信,如同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懷裡。我必須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方式和時機,將它遞出去,或者……用它來撬動更大的變局!
“老地方”……“掌櫃”……“清風計劃”……“驚雷”……
這些關鍵詞在我腦中不斷盤旋。
對方已經動了殺招,清洗開始。我必須比他們更快!
我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漸漸泛白的天色,眼神冰冷如鐵。
迷霧重重,殺機四伏。
但我手中的血刃,已然饑渴難耐。
獵殺,或將變為反獵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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