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嶄新的麒麟服,佩好冰冷的繡春刀,我最後看了一眼這間住了三個月的暖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藥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她的清冷氣息。
三個月的靜養,如同暴風雨眼中短暫的寧靜。傷口已然愈合,力量重回軀體,心境亦在殺戮與沉靜的交織中蛻變升華。但我知道,這寧靜即將結束。宮門之外,是未散的硝煙,是待解的謎團,是更凶險的風暴。
我收斂心神,壓下心中那絲不合時宜的波瀾,推門而出。
陽光灑在朱紅的宮牆上,有些刺眼。我深吸一口氣,準備徑直前往南鎮撫司衙門,開始新的征伐。
然而,就在我穿過坤寧宮外那片寂靜庭院時,一個身影映入眼簾。
林蕙蘭。
她獨自站在一株盛開的海棠樹下,依舊是一身素淨的青衣,手中提著一個小小的藥囊,仿佛隻是偶然路過,在此駐足。
看到我出來,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落在我嶄新的麒麟服和腰間的繡春刀上。她的眼神依舊清澈見底,看不出絲毫情緒,但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她似乎在這裡等了片刻。
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我們隔著數步的距離,沉默地對視著。空氣中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要走了?”她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卻似乎比往日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什麼。
“嗯。”我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乾澀,“傷已痊愈,公務在身。”
“哦。”她應了一聲,微微垂下眼瞼,看著手中的藥囊,“這個……給你。”
她上前兩步,將那個小小的藥囊遞到我麵前。藥囊用普通的青布縫製,針腳細密,散發著淡淡的、熟悉的草藥香氣,是這三個月來我每日都能聞到的味道。
“裡麵是一些寧神靜氣的藥草,還有……金瘡藥的升級方子。”她避開我的目光,語氣依舊保持著醫者的冷靜,“你……舊傷雖愈,但戾氣內蘊,易傷肝脾。此藥日常佩戴,或能稍作調理。金瘡藥方,或許……日後用得上。”
我怔怔地看著她遞過來的藥囊,心中最堅硬的角落,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凝神靜氣?她看出我體內壓抑的殺意和戾氣了?金瘡藥方?她是在擔心我日後再受重傷嗎?
這看似平常的醫囑和饋贈,在此刻離彆之際,卻像是一根無形的線,纏繞在心間。
我伸出手,接過那隻小小的、還帶著她指尖微涼溫度的藥囊。入手很輕,卻感覺沉甸甸的。
“多謝。”我握緊藥囊,低聲道。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最終卻隻吐出這兩個字。
“分內之事。”她依舊這樣說著,卻微微偏過頭,目光望向宮牆外的天空,“宮外……風波險惡,人心叵測。杜大人……萬事小心。”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隨風飄散,但我卻聽得清清楚楚。這已是她第二次說出“小心”二字。
我看著她的側臉,陽光透過海棠花的縫隙,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柔和得有些不真實。我忽然想起遼陽的風雪,想起詔獄的陰暗,想起這三個月來她每日不變的平靜和專注。
一種強烈的、陌生的衝動湧上心頭,讓我幾乎想要對她說些什麼。但最終,我隻是將藥囊小心地放入懷中,貼胸收好。
“我會的。”我看著她,鄭重地說道,“你也……保重。”
她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我知道,該走了。再多停留片刻,那被強行壓抑的情感恐怕會決堤而出。於我,於她,這都不是好事。
我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將這幅畫麵刻入心底。然後,毅然轉身,大步向宮門外走去。
沒有再回頭。
我知道,她或許還站在那海棠樹下,或許已經離開。宮門內外,是兩個世界。
微風拂過,懷中的藥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仿佛一絲若有若無的牽絆,係著身後的宮闕,也係著前方血火未卜的征途。
這份悄然滋長於血火與寂靜之間的情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微泛,卻終將沉入水底,深藏於心。
此刻,唯有前行。
腳步堅定,眼神冰冷。
宮門,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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