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如同刀子般刮過臉頰,灌入破爛的僧衣,帶走僅存的體溫。我踉蹌著在漆黑的山林中奔逃,腳下是濕滑的落葉和尖銳的碎石,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左腿的貫穿傷、腰肋的刀口、以及血肉模糊的左手,在亡命的奔跑中再次崩裂,溫熱的鮮血不斷滲出,浸透布條,冰冷地黏在皮膚上。
身後遠處,追兵的呼喝聲、犬吠聲和火把的光亮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潞王府的“魘”字衛和當地衛所的官兵似乎已經合流,正拉網式地搜山,決心要將我這條“瘋狗”徹底圍殺於此。
懷中的那本賬簿和幾份輿圖名單,此刻沉重得如同烙鐵,灼燒著我的胸膛。黑石峪橋下密室的發現太過驚悚,潞王布局之深、所圖之大,遠超我最初的想象。必須將這些東西送出去!必須警告朝廷!
但以我現在的狀態,彆說突破重圍北上京師,就連擺脫身後的追兵都難如登天。傷勢在不斷惡化,失血和疲憊讓視線陣陣模糊,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的灼痛。
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我咬緊牙關,憑借強大的意誌力壓榨著最後一絲潛能,利用對地形的模糊記憶和獵手般的本能,在崎嶇的山林中穿梭,儘可能避開開闊地帶,專走陡峭難行的獸徑和密林。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身後的追捕聲時而逼近,時而遠去,我如同受傷的野獸,依靠著複雜的地形和夜色勉強周旋。但包圍圈似乎在逐漸縮小。
終於,在天色將明未明、最黑暗的時刻,我被迫入了一處三麵環山的死穀!穀口方向,火把的光亮和嘈雜的人聲越來越近!他們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絕境!
我背靠冰冷的石壁,劇烈喘息,汗水和血水模糊了視線。懷中的密件硌得生疼,提醒著我使命未儘。
不能束手就擒!必須殺出去!
我眼中閃過絕望的瘋狂,右手死死握住“血饕餮”的刀柄,準備做最後的搏命衝殺!哪怕隻能換掉幾個,也絕不能讓這些密信落入他們手中!
就在我深吸一口氣,準備衝向穀口的瞬間——
側後方一處極其隱蔽的、被藤蔓覆蓋的岩石裂縫中,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佛號:“阿彌陀佛。”
緊接著,一隻枯瘦卻穩定的手撥開藤蔓,一道模糊的灰色身影悄然出現。微弱的月光下,映照出一張清臒而平靜的臉龐,眼神深邃,帶著一絲悲憫——竟是那位在棲霞荒寺救過我的遊方僧,靜塵法師!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心中大駭,本能地後退半步,刀尖下意識指向他,眼中充滿驚疑和警惕!這巧合太過詭異!
靜塵法師麵對我的刀尖,神色不變,隻是雙手合十,低聲道:“杜施主,苦海無邊,回頭並非岸。前有圍堵,後無退路,施主傷勢沉重,何必再做無謂犧牲?”
他的聲音平和,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法師……你……”我聲音沙啞,充滿難以置信。他不僅知道我的姓氏,更似乎對我的處境一清二楚!
“老衲雲遊四方,昨夜偶經此地,見山中火光衝天,殺伐之氣甚重,循跡而來,恰見施主陷入絕境。”靜塵法師緩緩道,目光掃過我渾身浴血的慘狀和穀口方向逼近的火光,“施主懷中之物,煞氣衝天,乃不祥之源,亦是濟世之鑰。留在身邊,必遭殺身之禍。若信得過老衲,或可交由老衲,代為送往它應去之處。”
交由他?一個萍水相逢的遊僧?我心中警鈴大作!但此刻,穀口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火把的光亮幾乎要照到臉上!
我沒有時間猶豫了!
靜塵法師的目光清澈而坦然,帶著一種超脫物外的平靜,與這血腥的追殺場合格格不入,卻又莫名地讓人產生一絲信任。
是賭一把,將關乎國運的密信交給這個神秘的僧人,還是帶著它一起葬身於此?
“……法師欲送往何處?”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聲音緊繃如弦。
“佛曰:不可說。”靜塵法師微微搖頭,“然,此物所向,當是能滌蕩汙穢、重現清明之地。老衲孑然一身,雲水天涯,或比施主更容易穿過這重重羅網。”
他的話玄之又玄,卻奇異地擊中了我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將這些證據送出去,阻止那場滔天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