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亂葬崗,枯枝敗葉在夜風中打著旋,發出窸窣碎響,如泣如訴。月光被厚重的雲層割裂,投下慘白破碎的光斑,照亮一座座歪斜的荒墳。
我剛將最後一錠銀子埋入那座半塌磚墓的深處,仔細覆土抹平所有痕跡。今夜來此,正是為了將近期所得的一筆金銀隱匿於此。做完這一切,我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環顧四周,確認萬籟俱寂。
然而,就在我轉身欲離的刹那,一股極其細微、卻冰冷刺骨的刀意自身後悄然彌漫開來,並非鋪天蓋地,卻如毒蛇吐信,精準地鎖定了我的後心。
我身形驟然一僵,緩緩轉身。
十步之外,一座殘碑的陰影下,不知何時立著一個身影。他穿著尋常的夜行衣,身形高瘦,麵容平凡得幾乎過目即忘,唯有一雙眼睛,在昏暗月光下亮得驚人,裡麵沒有絲毫情緒,隻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手中,握著一柄毫不起眼、甚至帶著些許鏽跡的繡春刀。
淨街虎。
他竟會出現在此地?而且,似乎是衝我而來?
我們相隔十步,沉默對峙。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鋒銳之氣,那是頂尖刀客之間特有的感應。他身上的刀意凝練而純粹,帶著一股久經殺伐的洗練與冷酷,與邢無赦那陰寒死寂的寂滅指力截然不同。他們絕非同路,更非上下。
“你在此地藏了什麼?”他開口,聲音沙啞平淡,如同砂紙摩擦。
我心念電轉,麵上不動聲色:“一些見不得光的黃白之物罷了。閣下莫非對此也有興趣?”
“我對錢財沒興趣。”淨街虎的目光落在我方才動土的地方,又緩緩移回我臉上,“我感興趣的是你,杜文釗。還有……你或許接觸過的某樣東西。”
“哦?”我挑眉,“不知閣下所指何物?”
“一枚特殊的令牌,或者……一張非紙非帛的‘圖’。”他語氣依舊平淡,但那雙死水般的眸子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探尋。
我心中微凜。他竟是為“星圖”而來?他如何得知?清風觀之事,他並未得手,消息卻已走漏?
“閣下說的,我聽不懂。”我淡然道,左手已悄然按上“血饕餮”的刀柄。此人刀法極高,我並無必勝把握。
淨街虎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否認,他向前踏出一步。僅僅是這一步,他周身那股凝而不發的刀意驟然攀升,仿佛一柄即將出鞘的絕世凶刃,鋒銳逼人!周遭的空氣都似乎變得粘稠起來。
“交出那東西,或者,我殺了你,自己找。”他話語簡潔直接,沒有絲毫迂回,帶著絕對的自信和冷酷。
我瞳孔微縮。感受著他那純粹而強大的刀意,我知道他所言非虛。硬拚,代價巨大,且勝負難料。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我忽然心念一動。他追尋此物,顯然與邢無赦並非一路,甚至可能……存在某種競爭或敵對?
一個大膽的想法瞬間成形。
我按在刀柄上的手緩緩鬆開,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表情:“原來閣下是為那‘星圖’而來。早說便是,何必動刀動槍。”
淨街虎眼神微動,死水般的目光中泛起一絲漣漪:“你果然有。”
“曾經有。”我糾正道,從懷中緩緩取出那枚冰涼堅韌的金屬箔片,指尖捏著,讓其在他眼前微微晃動,“可惜,此物已名花有主。一位灰白瞳孔、指力陰寒的朋友,對此誌在必得。閣下……莫非想從他口中奪食?”
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在聽到“灰白瞳孔”、“指力陰寒”的描述時,他周身那淩厲的刀意似乎波動了一下,雖然極其細微,但絕逃不過我的感知。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冰冷的厭惡和針對性的警惕。
他們果然有舊怨!
淨街虎沉默了片刻,沙啞開口:“邢無赦……他拿到了?”
“他想要。”我語氣模棱兩可,繼續試探,“為此,他不惜代價。閣下若也想要,恐怕……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