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寧城西,碼頭苦力聚集的窩棚區,氣味汙濁,人聲嘈雜。我蜷縮在最低矮破敗的一間窩棚裡,身下是散發著黴味的乾草,身上蓋著一條硬邦邦、滿是補丁的破棉被。外麵北風呼嘯,卷著雪沫從棚壁的破洞鑽進來,寒意刺骨。
距離劫掠恒昌典當、送出那份要命的證據,已過去數日。廣寧城內表麵看似恢複了往日的秩序,但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感,卻如同瘟疫般在空氣中蔓延。碼頭上扛包的苦力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中,多了些關於“京城來了大人物”、“官府在秘密抓人”的流言。街麵上,巡城的兵卒眼神更加銳利,盤查也頻繁了許多,尤其是對陌生麵孔。
我每日依舊扮作最底層的苦力,混在人群中,啃著冰冷的雜糧餅,喝著帶著冰碴的冷水。血刀經的內力在寒風中緩緩流轉,驅散著侵入骨髓的冷意,卻也帶來一種莫名的、心悸般的不安。這種不安,並非源於眼前的饑寒或可能的盤查,而是一種更深層、更遙遠的危機感,仿佛有什麼極其凶險的事情正在醞釀,而我還被蒙在鼓裡。
駱養性那邊,杳無音信。沒有新的指令,沒有隻言片語的回複。這死寂,比嚴冬的風雪更讓人心寒。按照常理,他收到如此驚天動地的證據,無論如何都該有所反應。要麼是雷霆震怒,下令徹查;要麼是驚恐萬分,嚴令我銷毀證據、隱匿行蹤。可現在,什麼也沒有。這反常的平靜,隻意味著一件事——水太深了,深到連駱養性都不得不謹慎權衡,甚至可能……正在策劃某種我無法預知的行動。
“靜待時機”?我心中冷笑。這恐怕是讓我在原地等死!恒昌典當被劫,“閻羅”及其黨羽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現在按兵不動,要麼是在調集更強大的力量,要麼……就是已經知道了我的存在,正在布一張更大的網,等待我自投羅網。
那枚蟠龍腰牌,像一塊冰,烙在我的心頭。那東西牽扯到宮闈內幕,是真正的催命符。駱養性會如何處置它?是如實上奏,還是暗中壓下?無論哪種選擇,我都將成為漩渦中心最顯眼的那顆棋子,要麼被用來祭旗,要麼被當作棄子。
更讓我不安的是,這幾日,我隱約感覺到,似乎有幾雙陌生的眼睛在暗中窺視著這片棚戶區。不是官府的明哨,也不是“閻羅”手下那種張揚的惡徒,而是更隱蔽、更專業的存在。他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針尖,偶爾掃過,帶著一種審視和等待的意味。是駱養性派來監視我、保護我或者說控製我)的暗樁?還是……其他勢力的人?
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僵局。枯等駱養性的指令是下策,我必須主動獲取信息,判斷形勢。
我想起了那個藥鋪掌櫃,他是目前唯一能聯係上駱養性渠道的人。雖然風險極大,但我必須再去試探一次。
是夜,風雪更緊。我借著夜色掩護,如同鬼魅般再次潛入藥鋪後院。我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後牆翻入,直接出現在掌櫃的臥房窗外。輕輕叩響窗欞。
屋內傳來一陣窸窣聲和壓抑的驚呼。很快,窗戶開了一條縫,露出掌櫃那張驚魂未定的臉。“是……是千戶大人?”他聲音發顫。
“是我。”我低聲道,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京城可有回音?”
掌櫃的連連搖頭,臉色蒼白:“沒有!一點消息都沒有!小的也正心焦如焚!千戶,如今城裡風聲鶴唳,您……您可要萬分小心啊!聽說……聽說北鎮撫司內部最近也在秘密清查,好像……好像揪出了什麼內鬼……”
內鬼?我心中猛地一凜!駱養性在清理門戶?是因為我送去的證據?這消息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意味著駱養性已經開始動手,但為何不通知我?他是在保護我,還是……在撇清關係?
“知道了。”我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語氣依舊平靜,“若有消息,老規矩聯絡。你自己也保重。”說完,不待他回應,我身形一閃,已融入風雪夜色中,消失不見。
回到窩棚,我蜷縮在角落,心中的不祥預感愈發強烈。駱養性的沉默、城內的暗流、可能存在的監視、以及“內鬼”的消息……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局勢正在失控,我已經被卷入了一場遠超想象的權力風暴中心,而風暴眼的平靜,即將結束。
我想到了枯井裡些的金銀錠,又感受了一下貼身藏著的血饕餮和血刀的硬度。這些是我最後的本錢。或許,是時候考慮後路了。不是逃亡,而是……在風暴徹底爆發前,找到那個“閻羅”,做最後一搏!要麼撕開真相,要麼……玉石俱焚!
窗外,風雪嗚咽,如同萬千冤魂的哭泣。廣寧城的夜,黑得如同墨染。我知道,蟄伏的日子,恐怕就要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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