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鏢局的厚重木門在身後合攏,發出沉悶的響聲。我站在山海關內冰冷的街巷陰影裡,懷中那份鏢契仿佛有千斤重,而懷裡原本裝著的八十兩散碎銀兩,此刻已空空如也——連同之前交付的定金,我已傾儘所有,才勉強湊夠了那高昂鏢費的七成。王鏢頭雖未明言,但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已說明了一切。剩下的三成,他答應寬限五日。
五日。
風雪刮過街角,卷起地上的浮雪,撲打在我臉上,冰冷刺骨。傾家蕩產送走了那批關乎蕙蘭未來生計的財物,心中卻並無多少輕鬆,反而被更深的憂慮攫住。駱養性那句“已著可靠之人,暗中查探蘇州林氏近況”,此刻回想起來,字字都像是懸在頭頂的利劍。是保護,還是監視?亦或是……人質?以駱養性的心性,他絕對做得出用蕙蘭來要挾我、控扼我的事!
我必須蟄伏。不僅是因為駱養性的命令,更是為了蕙蘭的安全。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給她帶來滅頂之災。可蟄伏需要錢,需要維持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支付剩下的鏢費!沒有錢,在這關外絕地,我連五天都撐不下去,更何談靜待那虛無縹緲的“天時”?
不能動用留給蕙蘭的錢,一分一毫都不能!那是我用命換來的,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那麼,錢從何來?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關外那片被風雪籠罩的蒼茫大地。那裡,有我的死敵,也有……流動的財富。金軍的遊騎哨探、運輸小隊,他們身上,有我需要的東西。
風險?自然極大。但比起蕙蘭的安危,我個人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決心已定,不再猶豫。我轉身融入人流,再次消失在山海關錯綜複雜的街巷中。當夜,我便潛出關外,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廢棄烽燧堡。接下來的兩日,我如同最耐心的餓狼,在凜冽的寒風中,沿著金軍可能活動的邊緣地帶,仔細偵查著獵物的蹤跡。
運氣,似乎站在了我這一邊。第三日黃昏,我在一條荒廢的古道旁,發現了一支由十餘名金兵護衛、押運著三輛大車的小型車隊。車輛沉重,護衛警惕,但人數不多,正是下手的目標。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子時前後,風雪更疾,天地間一片混沌。我伏在古道旁一處陡坡的亂石後,血饕餮和血刀靜靜橫在膝上,血刀經內力緩緩流轉,將周身氣息收斂到極致,與這黑暗風雪融為一體。
車隊緩緩駛入伏擊圈。時機到了!
我如同暗夜中撲食的獵豹,從陡坡上一躍而下!龍轉身步法催到極致,身形快如鬼魅,直撲車隊中間那名看似頭目的騎士!右手血饕餮帶著淒厲的破空聲,直劈其脖頸!
“敵襲!”那頭目反應極快,驚駭拔刀!
“鐺!”巨響聲中,血饕餮的霸道力道將其彎刀劈得脫手飛出!他虎口崩裂,未及慘叫,左手血刀已如毒蛇般遞出,瞬間刺穿其咽喉!
速殺頭目,車隊頓時大亂!其餘金兵怒吼著圍攏上來!我根本不戀戰,雙刀舞動,化作血色旋風,專攻馬匹和車輛!刀光過處,馬匹悲嘶倒地,車轅斷裂,貨物翻滾!我趁亂猛地撞向一輛裝載著箱籠的大車,血刀狠狠劈開箱蓋——裡麵赫然是碼放整齊的銀錠和幾袋金沙!
果然是為前線輸送賞銀或補給的小隊!
目的達到!我毫不貪多,迅速抓起兩袋沉甸甸的金沙和幾錠最大的銀子塞入懷中,反手一刀劈斷另一輛車的套索,受驚的馬匹拖著空車瘋狂衝撞,將金兵的陣型攪得大亂!
“扯呼!”我模仿馬匪的呼哨,身形一晃,鑽入道旁密林,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風雪彌漫的黑暗中。身後傳來金兵氣急敗壞的怒吼和零星的箭矢聲,但已無法構成威脅。
一路狂奔,直到確認徹底安全,我才在一處背風的山坳停下。掏出懷中的戰利品,一袋金沙約莫五斤,另一袋稍輕,還有七八錠官銀,粗粗估算,價值遠超三百兩白銀!支付鏢費綽綽有餘,還能剩下不少作為蟄伏的開銷。
我將財物小心藏好,抹去痕跡。回到烽燧堡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雖然疲憊,但心中稍定。
五日之期一到,我再次易容潛入山海關,將剩餘的鏢費如數付清。王鏢頭見到足額的銀兩,神色緩和不少,拱手道:“客官守信,敝局定當竭力,不負所托。”
我點點頭,沒有多言,轉身離去。
錢財之事已了,但心中的巨石並未落下。蟄伏,開始了。我如同冬眠的毒蛇,蜷縮在烽燧堡的陰影裡,每日除了運轉內力療傷、錘煉刀法,便是透過破窗,遠遠觀察著山海關和遼西方向的動靜。風聲鶴唳,任何一點異常的兵馬調動或信使往來,都讓我神經緊繃。
駱養性有沒有新的指令?京城的風波刮到了何種程度?蕙蘭在蘇州是否真的安然無恙?這一切,我都無從得知。我隻能等待,在這北國的風雪中,如同一塊冰冷的石頭,等待驚蟄的雷聲,或是……毀滅的刀鋒。
而懷中所剩的銀兩,和那兩袋沉甸甸的金沙,既是蟄伏的資本,也是通往南方的一線微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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