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堡殘破的木門被緩緩推開一道縫隙，風雪立刻裹挾著寒意倒灌進來。那名戴鬥笠、裹皮袍的信使側身閃入，隨即反手將門掩上，動作乾脆利落。他摘下鬥笠，露出一張風塵仆仆、約莫三十許歲的麵孔，麵色黝黑，眼神銳利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但站姿挺拔，隱隱有行伍氣息。
我隱在堡內最深的陰影中，雙刀並未歸鞘，冷冷地注視著他，血刀經內力悄然運轉，感知著對方的氣息和任何一絲可能的敵意。
“可是杜千戶？”那人壓低聲音，拱手行禮，語氣帶著恭敬，卻不卑不亢，“卑職北鎮撫司遼東暗樁，代號‘夜梟’，奉駱鎮撫密令，特來麵見千戶。”
“憑證。”我聲音沙啞，不帶絲毫感情。
那人毫不遲疑，從懷中取出一枚黑鐵腰牌和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腰牌形製確是北司暗樁所有，上麵陰刻著夜梟圖案和編號。信函的火漆印記，也確是駱養性的私印。
我並未上前，示意他將東西放在地上。他依言照做，退後兩步。我這才緩步上前，拾起腰牌和信函，仔細查驗。腰牌無誤，火漆完整。撕開信函，裡麵是駱養性親筆，字跡略顯潦草，似乎書寫時心境激蕩：
“文釗吾弟：龍骨已抵京，呈遞禦前。陛下震怒，天威降臨，徹查已始！弟之功，已達天聽，然局勢詭譎，暗流洶湧。汝當下處境極危，虜廷與內鬼皆欲除汝而後快！京中亦非鐵板一塊，恐有滅口之患。”
“特遣‘夜梟’持令前往，彼乃絕對心腹，熟知遼事。弟可暫聽其安排，轉移至絕對安全之秘樁隱匿，靜觀其變。一切用度，皆由彼供給。切記，非其親至，勿信任何傳言！保全有用之身，以待國用！兄，養性手書，十萬火急！”
信的內容讓我的心猛地一沉。龍骨果然引起了驚天波瀾，皇帝下令徹查，這是好事。但駱養性直言我處境極危，甚至暗示京中可能有人要滅口！這印證了我最壞的猜測。他派“夜梟”來接應我轉移，看似是保護，但……這“夜梟”，真的絕對可靠嗎？駱養性自身難保，他的“絕對心腹”，此刻又有多大分量？
我收起信函，目光如刀般射向“夜梟”：“駱鎮撫還有何口信？”
“夜梟”神色凝重，低聲道：“鎮撫大人再三叮囑，請千戶務必相信卑職。廣寧、三岔河之事已發，金軍懸賞千戶首級，北司內部……亦有異動。此地已不安全，卑職知道一處隱秘的獵戶小屋，位於黑山深處，可暫避風頭。請千戶隨卑職即刻動身！”
他語氣急促，情真意切，看不出破綻。但我心中的疑慮卻絲毫未減。這一切，似乎太“順理成章”了。我剛截獲龍骨，處於最敏感、最危險的時刻，駱養性就派來了一個“絕對可靠”的心腹，要帶我轉移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這像不像……請君入甕？
“如何證明你是‘夜梟’？”我冷不丁問道，目光死死鎖住他的雙眼。
“夜梟”似乎早有準備，從容答道：“卑職代號‘夜梟’，隸屬北司遼東暗樁丙組，直接受駱鎮撫單線節製。最後一次與鎮撫聯絡，是通過前屯衛‘順風馬棧’的暗樁，傳遞關於……關於廣寧守備衙門異常兵馬調動的消息。”他說的細節，與我所知的部分情報吻合，確實像是核心暗樁。
但我依然沒有放鬆警惕。“從此地到黑山秘樁，路線如何？需幾日？”
“由此向北，穿黑鬆林，繞過關卡，進入黑山腹地，約需兩日路程。卑職已備好乾糧馬匹。”他對答如流。
沉默。堡內隻有風聲呼嘯。我在急速權衡。跟他走，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踏上黃泉路。不走，留在此地，確是坐以待斃。
最終，求生的本能和對局勢的判斷占據了上風。無論如何，必須離開這個已經暴露的烽燧堡。至於這個“夜梟”……我暗自冷笑，若他真有異心，在這荒郊野外，誰生誰死，還未可知！
“好。”我緩緩點頭，歸刀入鞘，“我跟你走。”
“夜梟”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事不宜遲，請千戶隨卑職來。”
我們一前一後走出烽燧堡。他的那匹瘦馬拴在外麵。他示意我上馬，我搖頭拒絕，“步行，更隱蔽。”他略一遲疑，便點頭同意，解開馬韁，牽著馬走在前麵。
風雪依舊，天色昏暗。我們離開烽燧堡，向著北麵的黑鬆林方向行進。一路上，“夜梟”顯得十分謹慎，專挑難行的小路，不時停下觀察動靜。他的表現，確實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暗樁。
然而，就在我們即將進入黑鬆林邊緣時，我敏銳地察覺到，“夜梟”牽馬的手，無意識地緊了一下韁繩，腳步有瞬間的遲疑，目光飛快地掃過左前方一處茂密的灌木叢。
有埋伏！
我心念電轉，不動聲色，卻已將血刀經內力提至巔峰，感官放大到極致。果然，從那灌木叢的方向，我捕捉到了極其微弱、卻無法完全掩蓋的呼吸聲，不止一人！
好一個“絕對可靠”的心腹！好一個“絕對安全”的秘樁！這根本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殺局！駱養性的信可能是真的，但送信的人，恐怕早已不是他的人了！或者，連駱養性自己，也已被架空或蒙蔽！
“夜梟”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氣息變化，猛地回頭，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千戶，怎麼了？”
就在他回頭的刹那，我動了！身形如鬼魅般暴起，不是向前，也不是向後，而是向著側右方一棵大樹後疾掠！同時血饕餮已然出鞘，刀光如匹練，直斬向那棵大樹！
“噗嗤！”
一聲悶響，伴隨著慘叫！一個手持強弩、正準備偷襲的黑衣人從樹後栽倒出來，咽喉已被割斷！
“動手！”“夜梟”見事情敗露，厲聲大喝，同時抽出腰間短刀向我撲來！
與此同時，左側灌木叢中猛地竄出四條黑影，手持利刃，配合“夜梟”，向我合圍而來！殺氣瞬間彌漫！
果然有詐！我心中怒火滔天，卻異常冷靜。龍轉身步法施展到極致，在五人的圍攻中穿梭閃避，雙刀舞動，化作一團死亡風暴！
“鐺鐺鐺！”
兵刃碰撞聲、怒吼聲、慘叫聲頓時響徹林間雪地！既然你們不仁，休怪我不義！今日，便讓這黑鬆林，成為你們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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