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鬆林的血腥氣尚未在鼻尖散儘,懷中所藏的王之心密信卻比冰雪更寒冷刺骨。駱養性遭絕對心腹背叛,自身難保;宮內大璫視我為必除之禍患;金軍懸賞我的首級。這北國邊陲,已是一片絕地,步步殺機。
繼續蟄伏?不過是坐以待斃。南下蘇州?必將災禍引向蕙蘭。天下雖大,竟似再無我杜文釗立錐之地。
但,我手中還有最後一張牌——那封王之心的密信!這是捅破宮闈黑幕的鐵證,是能置王之心於死地的利器!而唯一可能、也必須接過這把刀的人,隻有駱養性!他雖處境艱難,但畢竟仍是北鎮撫使,是皇帝目前或許)還能信任的查案之人。唯有與他聯手,或許還能搏一線生機,甚至……反敗為勝!
回京!麵見駱養性!
這個決定瘋狂而冒險。京城是王之心勢力盤踞之地,是龍潭虎穴。但我杜文釗,本就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亡命之徒!與其在邊關被無聲無息地剿殺,不如闖入風暴中心,拚個魚死網破!
目標既定,不再猶豫。我清理掉身上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標記,隻留下血饕餮、血刀和那封要命的密信。利用從“夜梟”及那些殺手身上搜刮來的少許銀兩和乾糧,我開始了漫長的南返之路。
不敢走官道驛站,專挑荒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小徑。晝伏夜出,風餐露宿。血刀經的內力在亡命奔逃中不斷被壓榨錘煉,傷勢在藥力和內息運轉下緩慢愈合,但身心俱疲,形容枯槁,與流民乞丐無異。唯有那雙眼睛,在汙垢和亂發遮掩下,依舊閃爍著孤狼般的狠厲與警惕。
一路上,我能明顯感覺到氣氛的異常。關卡盤查更加嚴密,不時有精悍的官差或形跡可疑的勁裝漢子在交通要道巡視,似乎在搜尋什麼。通緝海捕文書上,或許早已描摹了我的畫像。我如同驚弓之鳥,憑借過人的警覺和對地形的熟悉,一次次險險避開搜捕。
半月後,當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北京城巨大的灰色城牆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我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昔日我是北司千戶,持令出入;今日,我卻是朝廷或許)欽犯、各方勢力追殺的亡命徒。
我沒有貿然靠近城門,而是在城外一處荒廢的磚窯潛伏下來,仔細觀察。城門守衛森嚴,對入城人員盤查極嚴。如何進城?如何找到駱養性?
我想起了北鎮撫司在城外設置的一些秘密聯絡點和安全屋。其中一處,位於南城陶然亭附近的一家棺材鋪,表麵經營喪葬,實則是北司暗樁,由駱養性的另一個絕對心腹希望這次是真的)掌控,代號“老槐”。此地極為隱秘,或許尚未被王之心滲透。
是夜,我借著夜色掩護,如同鬼魅般潛至陶然亭附近。確認無人跟蹤後,我叩響了那家名為“永福壽材”的棺材鋪的後門。
良久,門開了一條縫,一個滿臉褶皺、眼神渾濁的老頭露出半張臉,警惕地打量著我這衣衫襤褸、如同餓殍的不速之客。
“買棺材?打烊了。”老頭聲音沙啞。
“不打烊,”我低聲道,說出暗語,“要一口柏木的,七尺三寸,刷朱漆。”
老頭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渾濁儘去。他仔細看了看我,尤其是注意到了我腰間被破布纏繞但依舊難掩形狀的血饕餮。他沉默片刻,側身讓開:“進來吧。”
我閃身而入,後門迅速關上。鋪子裡彌漫著木材和油漆的味道,陰森寒冷。
“你是誰?”老頭盯著我,手已按在了櫃台下的某個機關上。
“杜文釗。”我坦然道,撕下臉上偽裝的胡須,抹去部分汙垢,“我要見駱養性,立刻,馬上!”
老頭老槐)倒吸一口涼氣,顯然知道我的名字和如今的身份之敏感。“杜……杜千戶?!您……您怎麼回京了?!駱爺他……他如今處境不妙,府邸周圍眼線密布!”
“我知道,”我打斷他,“正因如此,我才必須見他!我有性命攸關的東西要交給他!帶我去見他,或者,告訴我如何能找到他!否則,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
我拿出那封王之心的密信,在他麵前晃了晃。老槐看到那熟悉的筆跡和私印,臉色驟變,顯然認出了來曆。他沉吟良久,臉上皺紋更深了,最終,他咬了咬牙:“駱爺如今很少回府,多在北鎮撫司後衙值房歇息,那裡守衛相對核心。但進去難如登天……”
“告訴我路線和守衛換崗的間隙。”我語氣不容置疑。
老槐歎了口氣,取過一張紙,快速畫了一張簡圖,標注了巡邏路線和幾個可能的潛入點。“千戶,此去九死一生……”
“我早已在死地了。”我收起簡圖,深深看了他一眼,“若我明日此時未歸,你便設法將此信內容,散播出去!鬨得越大越好!”
說完,我不再停留,轉身消失在京城的夜色之中。
根據老槐的簡圖,我如同壁虎遊牆,避開一隊隊巡邏的兵丁和暗哨,悄無聲息地潛近北鎮撫司衙門那高聳的後牆。衙門內燈火通明,氣氛肅殺,顯然正值多事之秋。
看準守衛交班的空隙,我施展龍轉身輕功,如同一片落葉般翻過高牆,落入院中陰影處。憑借對衙門的熟悉和過人的身手,我躲過層層崗哨,終於摸到了後衙那間熟悉的、亮著燈的值房窗外。
深吸一口氣,我輕輕叩響了窗欞。
屋內,傳來駱養性那熟悉卻帶著濃濃疲憊和警惕的聲音:“誰?”
我壓低聲音,對著窗縫,一字一頓地說道:
“駱公,是我,杜文釗。”
“我帶回了王之心的……奪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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