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衙門的“鴻門宴”之後,昆明城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表麵上,李崇道依舊對我客客氣氣,各項“配合”查案的手續一應俱全,但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虛偽和暗流湧動的殺機,卻如同滇池上彌漫的瘴氣,無處不在,令人窒息。
我知道,那杯被退回的“毒酒”,已經徹底激怒了這條地頭蛇。他絕不會坐以待斃。我在等,等他將殺手鐧使出來,也等韓棟派出的信使,能將那份抄錄的致命證據,安全送達北鎮撫司駱養性的案頭。
這期間,我以“勘察銅礦分布”為名,帶著韓棟和部分緹騎,離開了壓抑的昆明城,往滇南方向行進。一來是暫避鋒芒,二來也是想實地探查私礦最猖獗的土司地界。我對外宣稱的目的地是臨安府今建水),但暗中卻讓韓棟派小股精銳,悄然潛入更偏遠的元江府和車裡宣慰司西雙版納)交界地帶,那裡是真正三不管的法外之地,也是傳聞中私銅流出境外的關鍵通道。
行程緩慢,一路上山高林密,道路崎嶇。氣候越發濕熱,瘴氣彌漫,隨行的北司緹騎多有水土不服者,反倒是韓棟的邊軍,常年戍邊,適應力強,成了隊伍的主力。我肩頭的舊傷在濕氣侵襲下,隱隱作痛,血刀經的內力運轉也略顯滯澀,這讓我心中更多了幾分警惕。
這日,行至曲江驛館,天色已晚。驛丞是個乾瘦的中年人,眼神閃爍,接待倒是殷勤,安排我們住進了驛館最好的東跨院。夜半時分,暴雨傾盆,雷聲隆隆,掩蓋了天地間一切聲響。
我並未沉睡,血刀經賦予的敏銳感知讓我處於一種半醒半眠的警戒狀態。約莫三更天,雨勢稍歇,一陣極輕微的、幾乎被殘雨聲掩蓋的瓦片摩擦聲從屋頂傳來!
有刺客!
我瞬間驚醒,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無聲無息地滾落床下,血饕餮已握在手中。幾乎在同一時間,窗外傳來幾聲悶哼和重物倒地的聲音——是院外值守的緹騎!
來了!李崇道的殺招!
“嗖!嗖!嗖!”
數支淬毒的弩箭穿透窗紙,射在我剛才躺臥的床鋪上,發出“咄咄”的悶響!
緊接著,房門被猛地撞開,幾條黑影如同鬼魅般撲入,刀光在黑暗中劃出冰冷的弧線,直取我的要害!
“找死!”我低吼一聲,龍轉身步法催動,身形如泥鰍般滑開刀鋒,血饕餮反手撩出,帶著一股慘烈的煞氣!血刀刀法——血染山河!
“噗嗤!”
衝在最前的刺客咽喉被瞬間割開,鮮血噴濺!但另外幾人攻勢不減,刀法狠辣刁鑽,配合默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而且,他們似乎對我的閃避路線有所預判,刀刀緊逼!
我心中凜然,這些刺客不簡單!不僅武功高強,而且很可能對我的武功路數有所了解!是北司內部泄露了消息?還是李崇道從其他渠道摸清了我的底細?
屋內空間狹小,我傷勢未愈,內力不濟,頓時陷入險境!肩頭傷口被刀風刮過,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一把鋼刀幾乎貼著我的頭皮削過,斬落幾縷頭發!
“千戶!”就在這時,隔壁院中傳來韓棟的怒吼和激烈的兵刃碰撞聲!他們也遭到了襲擊!
必須突圍!我咬緊牙關,血刀經內力瘋狂運轉,不顧經脈刺痛,刀勢陡然變得狂暴起來,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血饕餮化作一團血色光影,硬生生撞開兩名刺客的夾擊,身上又添了兩道深可見骨的血口,但終於衝到了窗邊!
“砰!”我合身撞碎木窗,滾落到院中雨水淋漓的泥地裡。幾乎在落地的瞬間,數道勁風從不同方向襲來!院中竟然還有埋伏!
雨水模糊了視線,但我能感覺到至少還有七八名殺手從陰影中撲出!而韓棟那邊,廝殺聲同樣激烈,顯然無法及時救援!
絕境!這是我離開北地後,第一次感到如此清晰的死亡威脅!李崇道這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我滅口在此!
怒火和求生欲如同火山般爆發!我狂吼一聲,血饕餮舞動,將血刀刀法中最凶險、最耗元氣的幾式接連使出!刀光如血浪翻湧,硬生生逼退了正麵之敵,但後背空門大開!
“噗!”一柄長劍從背後刺入,穿透了我的右胸!劇痛讓我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出!
完了!就在我意識即將模糊的刹那——
“咻——!咻——!”
驛站圍牆外,突然傳來一陣密集而精準的弓弦響動!數名正欲對我下殺手的刺客,應聲倒地,咽喉或心口插著顫動的箭羽!
“保護千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牆頭響起!是王瘸子!他帶著一隊本該在元江方向偵查的邊軍老兵,如同神兵天降!
原來,韓棟心思縝密,早在離開昆明前,就暗中吩咐王瘸子帶一隊人遠遠綴在大隊人馬之後,以防不測!此刻,正是這支奇兵,救了我們的命!
王瘸子等人弓馬嫻熟,箭無虛發,瞬間壓製了院中的刺客。與此同時,韓棟也渾身是血地帶著剩餘邊軍衝殺過來,與刺客絞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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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應外合,形勢瞬間逆轉!這些刺客雖然精銳,但麵對韓棟這些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老邊軍和王瘸子等人的冷箭,頓時潰不成軍!
半炷香後,驛站院內屍橫遍地,雨水混合著血水,染紅了地麵。剩餘的幾名刺客見勢不妙,想要突圍,卻被王瘸子帶人死死咬住,最終全部格殺,無一活口。
我拄著血饕餮,單膝跪在泥濘中,劇烈喘息,右胸的劍傷血流如注,渾身如同散了架一般。韓棟快步衝過來,扶住我,眼中滿是後怕和憤怒:“千戶!您怎麼樣?!”
“死不了……”我咬著牙,看著滿地屍體,目光冰冷如鐵,“查!看看這些是什麼人!”
韓棟和王瘸子立刻帶人搜查刺客屍體。很快,他們從幾名刺客貼身衣物中,搜出了幾塊沒有任何標識、但質地精良的腰牌,以及……幾枚刻著特殊徽記的銅錢。
“千戶,您看!”韓棟將腰牌和銅錢遞到我麵前,聲音凝重,“這腰牌……不像官製,但這銅錢……是車裡宣慰司那邊流出來的‘花銀錢’!還有,這幾個刺客的耳洞和紋身,像是……擺夷傣族)人!”
擺夷人?車裡宣慰司?我心中巨震!李崇道竟然勾結了土司!動用土司的死士來殺我!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官場傾軋,而是牽扯到了地方土司勢力!這雲南的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深、還要渾!
“清理現場,我們立刻離開這裡!”我強撐著站起來,命令道。曲江驛不能再待了,這裡已經是龍潭虎穴。
冒著漸漸停歇的雨,我們帶著傷員,連夜離開了曲江驛,消失在滇南茂密的叢林中。坐在顛簸的馬車上,我忍著劇痛,看著手中那枚冰涼的花銀錢,心中寒意更甚。
李崇道、土司、私銅、境外……一條模糊而可怕的線索,在我腦中逐漸清晰。這已經不是一樁貪腐案,而是一場可能動搖南疆穩定、甚至通敵叛國的大案!
而我杜文釗,陰差陽錯,已經卷入了這場風暴的最中心。退路已絕,唯有向前,在這血雨腥風中,殺出一條生路!這滇池的水,注定要被鮮血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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