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山雨欲來_繡春雪刃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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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山雨欲來(1 / 1)

滇南的濕氣,入了秋,非但未減,反而愈發沉甸甸地壓下來,仿佛能擰出鏽水,黏膩地附著在行轅的每一片瓦、每一根梁柱上,混合著尚未散儘的血腥味、草藥味,還有一種無聲的、令人心悸的寂靜。欽差周文彰雷厲風行,李崇道被革職鎖拿,檻送京師,其黨羽或擒或逃,雲南官場經曆了一場徹骨的地震,表麵看去,塵埃落定,似乎恢複了某種秩序。

但我杜文釗)知道,這秩序之下,是更深沉的、湧動不安的暗流。周文彰待我愈發客氣,議事時必“征詢”我的意見,撫剿殘餘土司勢力、清點抄沒的銅錠賬冊,甚至安置苗寨流民,都會讓我列席。但他那清臒麵容上的笑意,從未真正抵達眼底深處。他是兩榜進士出身的天子門生,清流標杆,講究的是堂堂正正、明刑弼教;而我,是錦衣衛的刀,是天子親軍,是皇帝繞過朝廷法度、直插雲南腹地的一枚見不得光的毒刺。他用我扳倒了盤根錯節的李崇道,掃清了他在雲南推行新政的最大障礙,卻也深深忌憚我這份染血的“功勞”以及背後所代表的、駱養性掌控下的北鎮撫司的龐大勢力。我們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卻堅不可摧的壁壘,那是出身、立場、手段的天然鴻溝。

韓棟臉上的刀疤結了深紫色的痂,像一條猙獰的蜈蚣趴在那裡,他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隻是反複擦拭著那把在苗寨血戰中砍出了無數缺口的腰刀,眼神空茫,有時會盯著王瘸子生前睡過那個空鋪位,久久不動。老耿的腿傷落了根,每逢陰雨天就鑽心地疼,他大多時候就沉默地坐在門檻上,吧嗒著早煙袋,渾濁的目光越過行轅的院牆,望向北方雲霧繚繞的群山,不知在想些什麼。黑子和其他十幾個僥幸活下來的邊軍老卒,則像一群受傷後舔舐傷口的孤狼,眼神裡褪去了幾分戰場上的彪悍,多了十分的警惕與疲憊,除了日常操練和警戒,很少言語。王瘸子空出來的那個鋪位,沒人去動,上麵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像一個無聲的墓碑,時時刻刻提醒著我們不久前那場浴血的廝殺和付出的慘重代價。血刀經的內力在經脈中緩緩流轉,修複著左肩和內腑的暗傷,帶來一陣陣陰冷的刺痛,卻也賦予我一種對潛在危險近乎本能的、野獸般的警覺。

這日午後,周文彰身邊的長隨親自來請,說欽差大人有要事相商。我整理了一下略顯褶皺的千戶官服,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氣血,走向簽押房。

周文彰屏退了左右,隻留我和他二人。房內焚著淡淡的檀香,卻壓不住他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凝重。他指著案上一份墨跡尚新的邸報抄件,語氣沉緩:“杜千戶,你來看看這個。”

我上前一步,雙手接過,快速瀏覽。內容是朝廷對李崇道案的初步定性和處理:革職拿問,削籍抄家,交付三法司嚴審定罪。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周文彰修長的手指,卻點在邸報末尾一則看似不起眼的官員調動消息上:原宣大總督盧象升,加兵部侍郎銜,總督漕運,兼巡撫鳳陽。

我心中微微一凜。盧象升是朝中罕見的知兵能臣,以清廉剛直、善撫軍民著稱,在宣大對抗韃虜屢立戰功。此時調任漕運總督兼撫鳳陽,看似平級調動,實則將帝國的錢糧命脈和龍興之地的安危交予他手,聖意之深,非同小可。而在這個李崇道剛剛倒台、雲南乃至朝局暗流洶湧的當口,進行這樣的人事安排……

“盧部堂是難得的乾才。”周文彰似是隨意點評,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地落在我臉上,捕捉著我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陛下勵精圖治,欲挽狂瀾於既倒。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際啊,尤其是盧部堂這等勇於任事、不避艱險的能臣。”

我垂下眼簾,避開他探究的目光,語氣恭謹如常:“陛下聖明,知人善任,實乃社稷之福。”心中卻已雪亮。周文彰這番話,看似閒聊,實則句句機鋒。他是在敲打我,也是在試探。李崇道的倒台,空出的不僅僅是雲南巡撫的位置,更是朝中某些盤根錯節勢力的缺口,必將引發新一輪的角逐。盧象升的突然啟用,釋放出一個強烈信號:皇上對現有部分官僚的因循守舊、黨同伐異已極度不滿,要大力擢升、重用像盧象升這樣敢於任事、能打硬仗的“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而我杜文釗,在周文彰乃至許多清流朝臣眼中,恐怕就是皇上所要“重用”的另一種“非常之人”——一把不守官場規矩、卻能直插要害、見血封喉的刀。這把刀,能用,且鋒利,但也正因為其鋒利和不循常理,更需嚴加看管,甚至……在必要時,要套上枷鎖,或者乾脆折斷。

“杜千戶此番深入虎穴,偵破巨案,於國於民,功莫大焉。”周文彰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意味深長,“陛下天恩浩蕩,必有厚賞。不知千戶對日後前程,有何打算?是願繼續留在雲南這瘴癘之地,還是……有意回京述職?”

“卑職惶恐。”我拱手,腰彎得更低了些,聲音平穩不見波瀾,“偵破案件,擒拿國賊,乃錦衣衛分內職責,卑職不敢言功。一切行止,皆聽憑皇上聖裁和駱鎮撫差遣,卑職絕無二心,亦不敢有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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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彰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我的血肉,直窺內心。他嘴角扯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談起清理銅政、安撫地方土司的一些具體瑣事,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溫和。但那股無形的、源自立場與猜忌的巨大壓力,卻如同這滇南的濕氣,愈發沉重地彌漫在簽押房的空氣中,幾乎令人窒息。

回到我們暫住的那處偏僻小院,我屏退左右,獨自站在院中那棵葉子已開始泛黃凋零的古樹下,將周文彰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在心中反複咀嚼、剖析。盧象升的調任,周文彰看似關切實則充滿警惕的試探,還有之前那份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賞賜……所有這些碎片,都指向一個越來越清晰的信號:京城的風向,正在發生微妙而關鍵的變化。皇上在布局,在用“盧象升”這樣的棋子,也在用“杜文釗”這樣的棋子。我這把在雲南染足了血、既立下大功也留下無數把柄的刀,下一步會被如何使用?是會被收回鞘中,謹慎地保管起來,束之高閣?還是會被再次擲出,指向新的、更強大的目標?而這一次,握刀的手,還會是駱養性嗎?亦或是……皇上要親自掌控?

幾天後,一個更確切、也更令人不安的消息,通過韓棟在臨安府黑市經營的一條極其隱秘的渠道,輾轉傳了回來。消息源語焉不詳,閃爍其詞,隻提及京中近日有禦史上書,措辭激烈地彈劾錦衣衛“權柄過重,屢興大獄,羅織罪名,有傷國體”,雖傳聞皇上將奏章“留中不發”,但北鎮撫使駱養性似乎在禦前受了申飭,具體情況不明。

韓棟在向我低聲稟報時,臉色異常難看,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千戶,這……這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明著彈劾錦衣衛,暗地裡就是衝我們來的!衝雲南這事來的!”

我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沒有說話。彈劾錦衣衛是假,借題發揮、投石問路才是真。李崇道倒台,他背後那張龐大的關係網豈會善罷甘休?觸動了的利益集團,必然要反撲。而我這個具體執行任務、雙手沾滿鮮血的一線鷹犬,自然成了他們攻訐駱養性、試探皇帝態度最好用的突破口和替罪羊。那一百兩賞銀和“忠勇可風”的禦匾,此刻看來,更像是一道皇帝親賜的、看似光鮮的護身符,同時也是一道催命的枷鎖。皇上用這種“厚賞”的方式,明白無誤地向所有人表明了他暫時保下我的態度,但也將我和駱養性,更緊密地捆綁在了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告訴所有弟兄,”我轉過身,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離開行轅半步,謝絕一切不必要的應酬往來。尤其是你,韓棟,管住你的脾氣,約束好手下人,非常時期,絕不能授人以柄。”

“是!千戶!我明白!”韓棟重重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轉身大步離去。

山雨欲來風滿樓。滇南的天空,看似風暴過後暫時放晴,但北方京師上空凝聚的、夾雜著政治算計與權力搏殺的更大陰雲,正以一種更緩慢、更沉重、更無可阻擋的方式,向著這片剛剛經曆過血與火洗禮的土地,壓迫而來。我知道,在京城那道最終決定我命運的旨意抵達之前,眼下這種令人窒息的平靜,就是最大的考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言一行都可能成為將來被攻訐的罪證。

回京的路,注定布滿荊棘,殺機四伏。而京城那座巍峨的皇城,等待我的,恐怕早已不是簡單的論功行賞,而是另一場更加凶險、更加殘酷的博弈。我下意識地撫摸著腰間血饕餮那冰冷而熟悉的刀柄,一股混合著血腥味的陰寒內力自丹田升起,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厲色。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既然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就沒有回頭箭了。這盤棋,才剛剛到中盤,遠未到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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