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市聲_繡春雪刃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489章 市聲(1 / 1)

拆掉夾板的右腿,像一截失去支撐的朽木,虛軟無力地垂著,僅靠腳掌勉強觸及地麵,傳遞回一種遙遠而麻木的、屬於“站立”的觸感。刺痛依舊,但不再是骨頭錯位般的銳利,而是一種深及筋絡的、綿延不絕的酸脹和沉重。左肩後新生的疤痕,在衣物摩擦時帶來清晰的、細微的刺癢,時刻提醒著那場生死一線的伏殺,和這具軀殼正在經曆的、緩慢而艱難的“重建”。

我大部分時間依舊留在書房,但不再終日臥床。更多時候,是扶著牆壁,在室內極其緩慢地、一圈圈地挪動。腳步拖遝,右腿在每一次嘗試承重時都顫抖不已,必須立刻將重量移回左腿,才能避免摔倒。這過程枯燥、痛苦,且進展緩慢到幾乎令人絕望。但我知道,這是必須的。臥床隻會讓筋肉更快萎縮,讓這具身體徹底淪為廢品。我需要重新“學會”行走,哪怕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

門外的校尉依舊沉默如石,但或許是時日久了,或許是徐鎮業那邊有了新的吩咐,他們的看守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樣緊繃。偶爾,我能在他們換崗時,聽到幾句稍長的交談,內容不再是單純的抱怨,開始帶上些市井傳聞和衙門裡的風聲。他們依舊不與我交談,但對我在房內緩慢走動的輕微聲響,似乎也習以為常,不再投以過分警惕的目光。

老仆送飯時,神色間的畏懼似乎也淡了些。大概是見我一直“安分”,傷勢也在“好轉”,不再像最初那樣渾身浴血、氣息奄奄,讓他覺得我這“煞星”或許暫時不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他開始偶爾,在我詢問飯菜或索要熱水時,低聲應上一兩句,雖然依舊簡短,但不再像受驚的兔子般立刻逃開。

這些細微的變化,如同冰層下悄然流動的暗水,並不足以改變我被囚禁的本質,卻讓這方死寂的空間,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屬於“時間流逝”和“外界存在”的微弱氣息。我開始更加留意這些氣息,從中捕捉可能的信息碎片。

比如,從校尉們偶爾的交談中,我得知徐鎮業似乎對南城兵馬司很是不滿,斥責王指揮使“治下不靖”、“庸碌無能”,似乎有借劉大膀子案和我遇襲的事,敲打王胖子的意思。但具體如何處置,未見下文。這或許說明,徐鎮業雖然震怒,但並未打算深究,或者,暫時無法深究,隻能用申飭來維持表麵的威嚴。

又比如,老仆某次送藥時,嘟囔了一句“這世道,藥是越來越貴,米也快吃不起了”。我追問了一句,他支吾著說,最近城裡不太平,漕糧入城查驗得嚴,耽誤了時辰,米價漲了些。又說碼頭那邊好像也不安生,有漕幫的人和其他苦力打了幾架,還見了血,鬨得沸沸揚揚。

“不太平”、“漕糧查驗嚴”、“碼頭打架見血”……這些零碎的信息,像散落的珠子,暫時還穿不成串,但已隱隱勾勒出南京城水麵之下,並不平靜的暗流。與我遇襲、劉大膀子案、乃至“船錨”符號,是否有關聯?是同一股暗流的不同表現,還是多重矛盾交織的結果?

張醫官依舊每日來一次,查看傷口恢複,調整方子。他不再提“濟世堂”周大夫,開的方子也恢複了之前的平穩風格。但每次離開前,他總會看似不經意地,說上一兩句“醫囑”,譬如“近日天氣反複,乍暖還寒,最易引動舊疾,需格外注意保暖”,或是“藥補不如食補,可多用些溫補易克化的食材,如鯽魚湯、山藥粥之類”。語氣平淡,如同尋常醫者叮囑,但我總覺得,這些話裡似乎藏著彆的意思,像是在提醒我什麼,或者說,在隱晦地傳遞著某種外界的變化。

直到那天下午,張醫官來換藥時,眉頭比平日皺得緊了些,神色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仔細檢查了我左肩後已基本愈合的疤痕,又查看了右腿恢複情況,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杜副使傷口愈合尚可,右腿經絡雖仍滯澀,但已無大礙,日後隻需靜心將養,循序漸進活動,假以時日,當可恢複行走。隻是……”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我,目光裡帶著醫者的審慎,也似乎有一絲更深的東西,“外傷易愈,內損難補。副使氣血兩虧,根基動搖,非一朝一夕之功。尤其……心緒宜穩,切忌大悲大喜,更忌……卷入是非,徒耗心神。”

“卷入是非?”我捕捉到他話中這不同尋常的詞,抬眼與他對視。

張醫官垂下眼簾,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用那種平穩的、近乎自言自語的聲調說道:“近日南京城,頗不太平。白蓮妖人餘孽未清,間有蠢動,蠱惑無知小民。漕糧因故遲滯,米價浮動,民心不安。更有甚者,南北商旅之間,碼頭貨棧之地,械鬥仇殺之事,屢有發生。衙門裡……也是議論紛紛。”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卻意有所指,“副使重傷未愈,正當靜養。外間風雨,自有高個兒頂著。此時出頭,非但於傷勢無益,恐更添煩擾。下官此言,皆是醫者本分,望副使……體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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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依舊含蓄,但意思已足夠清楚。南京城最近確實不平靜,白蓮教、漕糧、碼頭械鬥……各種矛盾在發酵。而“衙門裡議論紛紛”,顯然上層也在為此頭疼,甚至可能因此有了新的動向或爭鬥。他這是在委婉地提醒或者說警告)我,外麵局勢複雜,暗流洶湧,我這個“麻煩”最好繼續“靜養”,不要在這個時候試圖做些什麼,否則可能引火燒身,甚至……乾擾到某些“高個兒”的計劃。

是徐鎮業讓他來傳話的?還是他自己基於某種判斷,給我的忠告?

“多謝張醫官提點。”我微微頷首,語氣平淡,“杜某如今這般模樣,自顧尚且不暇,豈有餘力他顧?隻是……不知這‘不太平’,可會波及城中百姓?譬如,我這般需長期服藥調理之人,若藥材供應不暢,或是市麵動蕩,倒是一樁麻煩。”

我將話題,從“是非”引向了更實際的、關乎自身“養傷”的問題。既是順著他的話表示“安分”,也是想探聽更具體的民生影響。

張醫官似乎鬆了口氣,答道:“波及倒不至於。官府自有法度,彈壓宵小,維持市麵。隻是些微動蕩,物價或有浮動,出行略需謹慎罷了。藥材供應……下官會儘力為副使籌措,副使不必過於憂心。”他頓了頓,仿佛想起什麼,又補充道,“對了,前次副使提及的幾味藥材,下官近日托人問過,老山參和道地血竭,城內‘慶餘堂’和‘保和堂’或有些存貨,然價昂且少,鹿角膠則需機緣。副使若真需用,或可……待市麵稍靖,再作打算。”

他再次提到了那幾味藥,並給出了具體的藥鋪名字——“慶餘堂”、“保和堂”。這比之前泛泛的“另行設法”更進了一步。而且,他將獲取藥材與“市麵稍靖”聯係起來,暗示現在不是好時機。

“有勞醫官費心記掛。”我再次道謝,不再多問。

張醫官離開後,書房重歸寂靜。我靠在榻上,目光投向窗外。天色有些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似乎又要下雨。遠處市井的喧囂,似乎比往日多了幾分隱約的、躁動不安的雜音。

白蓮餘孽蠢動,漕糧遲滯,米價浮動,碼頭械鬥……還有衙門裡的“議論紛紛”。張醫官口中的“小動蕩”,恐怕遠不止是“小”。這更像是多種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後,開始顯露的冰山一角。而這一切,發生在我被軟禁、劉大膀子案被草草了結、我遇襲之事被強行壓下的背景之下。

是巧合嗎?還是說,我遇襲和“船錨”之事,本身就是這更大動蕩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某個導火索?

“船錨”組織,與白蓮教有無勾連?與漕糧遲滯、碼頭械鬥有無關聯?他們走私的“貨物”,是否與當前的動蕩有關?

徐鎮業,這位南京錦衣衛指揮使,在這片動蕩中扮演著什麼角色?是竭力維持局麵的“高個兒”,還是……本身就是動蕩的參與者,甚至推動者之一?

還有王振山,江老鬼……他們背後的“船錨”,此刻是在蟄伏觀望,還是趁亂有所動作?

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翻騰,卻沒有答案。信息依舊太少,迷霧更濃。但我能感覺到,這座石頭城平靜的表象下,壓力正在積聚,暗流正在加速。而我,被困在這囚籠一隅,像棋盤上一顆暫時被遺忘、卻又可能隨時被重新拾起的棋子。

右腿傳來一陣熟悉的酸脹,我緩緩活動了一下腳踝,感受著那滯澀的疼痛。左肩後的疤痕在衣物摩擦下微微發癢。

囚籠仍在,但外麵的世界,已經開始變了。雖然隻是“小動蕩”,但風起於青萍之末。

我需要更快地恢複。不僅僅是為了走出這扇門,更是為了在接下來的風雨中,有站穩腳跟、甚至看清方向的能力。

我閉上眼,不再去聽窗外模糊的喧囂,也不再任由紛亂的思緒蔓延。隻是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引導著那縷日漸清晰的內息,更加專注、更加堅韌地,衝刷著右腿經脈的滯澀,溫養著五臟六腑的虛虧。

風雨欲來。而我,必須趕在風暴真正降臨之前,讓自己這把鏽跡斑斑的刀,至少能拔出鞘,能揮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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