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坐著,聽著海浪一遍遍拍打礁石。
聲音很響,嘩!嘩!
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勁兒,好像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衝走。
來西沙快兩個月了。
剛上島時那股新鮮勁兒,早被日頭曬沒了,被海風吹淡了。
現在剩下的,是烙在骨頭裡的潮氣,是舌頭總也去不掉的鹹味兒,是夜裡閉上眼就能看見的藍得晃眼的海,和島上這些黑黝黝,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的年輕臉龐。
她想家了。
想得厲害的時候,心口那塊兒會絲絲拉拉地疼。
想安兒摟著她脖子喊媽媽,想寧兒軟乎乎的小手,想戚何身上那股讓人安心的皂角味,甚至想婆婆何櫻絮絮叨叨的叮囑,想院裡那幾棵不知道長高沒的格桑花苗。
可她舍不得走。
舍不得這片藍得不像話的海,舍不得這片巴掌大,卻讓這麼多人拿命守著的小島,更舍不得島上這些人。
她想起台風天,陳指導員提著薑湯和雨水桶,濕漉漉地站在門口的樣子。
想起吳海他們從風浪裡搶回濕透的書,一本本攤開晾曬時的小心翼翼。
想起黃昏礁石上,大家豎著耳朵,從一片雜音裡費力辨認遠方聲音時的專注神情。
想起錄音時,那些大小夥子臉紅脖子粗,對著麥克風磕磕巴巴說“我挺好”的模樣……
這些都是她霞城,在機械廠,在雪山哨所,都沒見過,也沒想過的人和事。
他們苦嗎?
真苦。
淡水要省著用,蔬菜是寶貝,一場台風就能把幾個月的心血毀個乾淨,一封信要走一兩個月。
可他們樂嗎?
好像也挺樂。
種活一棵菜能高興好幾天,撿到個漂亮貝殼能當寶貝,能在“海螺電台”裡聽見幾個字,能嘰嘰喳喳猜半天。
林心萍覺得,自己這趟來,好像不光是來寫東西的,更是來上課的。
是這些守著天涯海角的兵,給她上了一課,課的名字就叫,啥叫“苦中作樂”!
啥叫“把根紮在石頭縫裡也要活”!
月亮升得更高了,海麵上的銀光碎成一片一片的。
遠處營區還亮著幾盞燈,是雷達機房,還有值班室。
那光暈小小的,黃黃的,在這無邊的黑暗和大海裡,顯得特彆孤單,又特彆硬氣。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碧海藍天,白雲朵朵,美得跟畫兒似的。
可碼頭上,氣氛有點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