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萍在礁石上坐下,起初隻聽見風聲跟海浪聲。
可當她靜下心來,慢慢就聽出點名堂了。
風裡好像夾著點彆的聲音,飄飄忽忽,斷斷續續的。
一會兒像是誰在說話,一會兒又像是有音樂聲,可還沒聽清是什麼歌,就又隻剩下滋滋啦啦的雜音。
“聽到了嗎?”
吳海小聲問,眼睛亮晶晶的。
“好像……有一點?”
林心萍不太確定。
“這就對啦!”
吳海挺高興,
“咱們島上有一台老掉牙的短波收音機,信號時有時無的,還特彆費電池。可每天太陽快落山這會兒,海上大氣有時候能‘幫忙’,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無線電波,就能從特彆遠的地方飄過來。”
他指了指海天相接的地方,
“可能是大陸的廣播,也可能是路過輪船在說話,運氣特彆好的時候,還能聽見外國人在嘰裡咕嚕。反正啊,聽見什麼都行,哪怕是幾個詞、半句調子,都覺得是山外麵、海那邊傳來的信兒,是‘外麵’在跟咱們打招呼呢!”
林心萍這下聽明白了。
她重新閉上眼睛,把彆的念頭都趕走,努力去聽。
這一次,她好像真的從風聲和海浪的縫隙裡,抓住了點什麼。
那聲音特彆特彆小,像一根細細的絲線,隨時會斷掉。好像是……新聞播報?
男播音員的聲音字正腔圓,可聽不清在說什麼。
一會兒又變成了音樂,像是《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旋律,可剛聽出個調,又被一陣更強的雜音蓋了過去。
“今天信號不錯!”
旁邊一個叫小孫的戰士低聲說,臉上帶著笑,
“我好像聽見‘京市’倆字了!”
“我聽見的好像是‘糧食豐收’!”
另一個戰士接話。
“我聽的是唱歌!女聲,可好聽了!”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小聲地猜著,編著。
明明聽不真切,卻都樂嗬嗬的。
好像真的從那些破碎的音節裡,拚湊出了一個熱鬨鮮活的山外世界。
林心萍聽著他們的猜測,心裡又暖又酸。
這些年輕的小夥子,在這遠離大陸的小島上,用這種方式,艱難而又充滿希望地,與他們的故鄉,保持著一點點微弱的聯係。
太陽一點點沉入海平麵,天邊的金紅色漸漸變成深紫,最後融入墨藍的夜色。
星星一顆顆亮起來,海上的“電台”信號也徹底消失了。
大家意猶未儘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子,說說笑笑地往回走。
雖然沒聽清什麼,可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滿足的神情,仿佛剛參加完一場重要的聚會。
“吳海,”
林心萍邊走邊問,
“你們每天都能‘聽’到東西嗎?”
“哪能啊!”
吳海撓撓頭,
“十次裡有五六次,啥也聽不見,全是雜音。可那也得來坐著,萬一下次就聽見了呢?而且吧,就算聽不見,大家坐在這兒,看看海,看看天,聊聊自己猜聽到了啥,也挺有意思。比一個人在屋裡憋著強。”
回到宿舍,林心萍點亮煤油燈。
昏黃的光暈下,她拿出硬皮本,想把“海螺電台”記下來。
可筆尖懸在紙上,半天沒落下。
她覺得,用文字很難寫出那種感覺……
那種在無垠的大海上,一群年輕人用儘全力去捕捉虛無縹緲的信號,隻為聽見一點“人間煙火”的渴望和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