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村長那張因憎恨而扭曲的臉，那雙瘋狂和恐懼的眼睛，她看著周圍村民那從感激變成驚疑、甚至帶上了一絲被村長情緒感染的恐懼的目光，她看著維爾焦急地試圖辯解、卻又滿臉無措的樣子……
整個世界在她眼中開始旋轉、崩塌、褪色，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模糊，隻有村長那聲嘶力竭的“魔龍”指控，如同魔音灌耳，反複回響！
“嗚……”
一聲壓抑不住的、小動物般的悲鳴，帶著劇烈的顫抖，從她喉嚨深處不受控製地溢出。
緊接著，如同決堤的江河，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控製，洶湧而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爭先恐後地滾落她瞬間變得慘白的小臉。
淚水流過沾著灰塵的臉頰，衝出一道道狼狽的痕跡，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也砸在她那顆剛剛燃起一絲希望、此刻卻被踐踏得支離破碎的心上。
她的肩膀劇烈地、無助地顫抖著，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仿佛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嘴唇哆嗦著，想要反駁，想要質問，卻因為悲傷和委屈而語不成句，隻能發出破碎的、令人心碎的抽噎。
“嗚……你…你憑什麼……”
她猛地抬起頭，用那雙蓄滿淚水、通紅的、如同受傷小鹿般的眼睛，死死地、絕望地瞪著那個汙蔑她的老人，用儘全身的力氣，帶著濃重到化不開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控訴，尖聲哭喊出來。
“憑什麼這樣說我！明明是我救了你們！你這個死老頭！混蛋老頭！嗚嗚嗚……我恨你！恨你們！！”
那聲音尖銳、破碎，充滿了被背叛、被傷害的絕望。
話音未落，巨大的屈辱和悲傷讓她再也無法停留在這個充滿惡意的地方！她猛地一跺腳，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踩進地裡，像一支離弦的箭，帶著決絕的悲憤。
低頭輕輕撞開幾個還處於茫然呆滯狀態的村民，頭也不回地朝著村外、朝著那片剛剛平息了獸潮、此刻卻顯得無比荒涼的曠野，發足狂奔而去！
小小的黑色身影在陽光下中拉出一道倉皇而悲傷的軌跡，風中隻留下她壓抑不住的悲傷哭聲，如同受傷幼獸的哀鳴，久久回蕩。
“艾娜！等等我！彆走！”
維爾如夢初醒，心臟像是被那哭聲狠狠揪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焦急地大喊一聲，再也不顧老村長的阻攔，用力推開那隻依舊試圖抓住他的枯瘦手臂，不顧一切地、踉蹌著追向那道消失在遠處中的身影。
“維爾！回來！”
老村長下意識地伸手想抓，卻抓了個空。他看著維爾追去的背影，又看看空地中央那片狼藉和彌漫的血腥味，再看看周圍村民投來的、充滿困惑、質疑甚至隱隱責備的目光……
他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龐，此刻鐵青一片，胸膛劇烈起伏著，渾濁的眼眸深處，在瘋狂和恐懼的底色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劇烈地掙紮了一下，掠過一絲極其細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搖和……茫然。
空地中央，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劫後餘生的喜慶氣氛被徹底撕裂，隻留下滿地狼藉的魔獸屍體、濃重的血腥味、彌漫的煙塵，以及空氣中那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的尷尬、困惑和……揮之不去的、小女孩絕望的哭聲。
……………………
湖麵倒映著天空和岸邊搖曳的深綠樹影。
風很輕，隻在平靜的水麵上撩起細密的紋路，艾娜蹲在岸邊，小小的身影縮成一團，像一顆被遺棄的黑珍珠。她撿起腳邊一顆圓潤的鵝卵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表麵，然後猛地一揚手。
撲通。
石子沒入水中，瞬間撕開了鏡麵，一圈圈漣漪倉皇地蕩開，又迅速被更大的水麵吞沒，歸於沉寂。
“該死的老頭！”
壓抑的、帶著濃重鼻音的控訴終於衝破了緊抿的唇，艾娜對著空無一人的湖麵低吼，聲音裡裹著濃濃的委屈感，“用完就翻臉！我是黑龍怎麼了？又不是我自己選的！我又沒害過人……憑什麼？憑什麼那麼說我！”
她平時總愛嘻嘻哈哈，像隻不知愁的雀鳥。
但那層明亮的外殼下，是孤兒院歲月裡練就的本能——把委屈、害怕、孤單，統統塞進心底最深的角落，自己默默消化，可那角落終究不是無底洞，當塞得太多太滿，一點火星就能引爆。
村長那聲“吃人的魔龍”，裹挾著毫不掩飾的憎惡與恐懼，就是那顆火星，炸得她措手不及，炸得她引以為傲的“龍生豁達”碎了一地。
罵聲在空曠的湖邊顯得格外單薄，被風一吹就散了。湖麵重新平靜下來，倒映著遠處柔和的山巒輪廓。艾娜胸中那團鬱結的悶氣，似乎也隨著罵聲和漣漪，悄悄泄掉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一股灼熱猛地竄上臉頰——她想起了自己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個真正的、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一樣，嚎啕大哭的樣子。
“嗚……”
艾娜痛苦地嗚咽一聲，猛地用雙手捂住瞬間燒得滾燙的臉頰，把腦袋深深埋進膝蓋裡。太丟臉了！太丟臉了！她可是……她可是男人啊！雖然現在套著這身小姑娘的皮囊，可骨子裡……怎麼能因為這麼點事就哭得稀裡嘩啦？黑龍的尊嚴呢？穿越者的冷靜呢？全被那幾滴不爭氣的眼淚衝走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尷尬到腳趾摳地的場景，可越是抗拒，那畫麵就越發清晰地浮現：村民們驚愕的眼神，維爾不知所措的表情，還有自己那響徹廣場的、帶著絕望控訴的哭喊……像一群嗡嗡叫的毒蜂，在她腦子裡盤旋不去。
“啊啊啊！”艾娜懊惱地用拳頭捶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驅散這些“恥辱”的影像。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踏碎了湖畔的寂靜，艾娜身體一僵，沒有抬頭，但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聲音的來源——是維爾。
心裡那點還未消散乾淨的委屈後麵，悄悄探出一絲暖意，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知道追出來……大概是來解釋道歉的吧？
哼，不過咱可沒那麼好哄！艾娜故意把身體往旁邊扭了扭，隻留給那個氣喘籲籲跑近的身影一個倔強的、寫著“生人勿近”的背影。
“艾……艾娜。”
維爾的聲音帶著劇烈奔跑後的喘息，停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像怕驚飛一隻易怒的鳥兒。
“艾娜，對不起……”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誠懇，“村長爺爺他……他年紀大了，有時候……可能有點糊塗了。你剛剛救了村子，救了所有人，怎麼可能是……”
“不！”艾娜猛地打斷他，聲音如同冰塊，冷硬地砸在湖麵上，她終於抬起頭，卻沒有看維爾，目光依舊死死盯著粼粼波光。
“那老頭沒說錯。”
她頓了頓，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才一字一句地清晰說道，“我不瞞你，維爾，我確實是黑龍。”該來的總要來，與其遮遮掩掩，不如攤開來說，她倒要看看，這個剛剛看著他還出現臉紅害羞的少年，在得知真相後，會露出怎樣恐懼或厭惡的表情。
“呃……這……這不可能！”
維爾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他向前一步，試圖看清艾娜的表情，“艾娜，你在開玩笑對不對？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