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死一般的寂靜之後,是如同火山爆發般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這歡呼聲彙聚成一股洪流,衝散了之前的恐懼和絕望!
“贏了!我們贏了!”
“神獸萬歲!大明萬歲!”
“世子殿下英明!將軍們威武!”
士兵們丟下武器,相互擁抱、捶打著對方的胸膛,許多人笑著,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那是劫後餘生的狂喜,是戰勝不可想象之敵的巨大榮耀感!
張小凡一屁股坐在濕滑的甲板上,靠著船舷,咧開嘴,無聲地大笑起來,然後劇烈地咳嗽。
林錦傑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下意識地又扶了扶眼鏡。李世敏則緩緩將佩刀歸鞘,轉身對著“天啟”號的方向,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
然而,他們的歡呼聲並沒有持續太久,便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漸漸低落、消失。
那頭頭部和身體也被章魚觸手勒出數道深深傷口、滲出縷縷血絲的巨鯨,並沒有像他們期待或想象的那樣,遊過來對他們表示親近或感謝。
它似乎被那兩聲從章魚體內傳出的、威力巨大的爆炸徹底驚住了,或者說,它感受到了另一種形式的、令它不安的“危險”。
它浮在距離艦隊不遠的海麵上,緩慢地遊動著,那雙小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這些冒著硝煙、散發著刺鼻氣味和某種它無法理解的“力量”的“小木盒子”。
它的目光,尤其在剛剛發射了爆破弩箭的“鎮海”號和“定海”號上停留了片刻。
它發出了一聲含義不明的、悠長而低沉的鳴叫。這聲鳴叫,不再有之前的憤怒和狂暴,反而帶著一絲……困惑?以及更多的、清晰的警惕。
然後,它不再有任何留戀,巨大的尾鰭再次優雅而有力地擺動起來,攪起一片漩渦。
它調轉了那如同山嶽般的頭顱,不再看向明軍艦隊一眼,緩緩地、沉穩地,向著北方——那片迷霧尚未完全散儘,顯得更加神秘和寒冷的深海遊去。
它那龐大的背影在灰蒙蒙的海天之間逐漸變小,最終化作一個黑點,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儘頭,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一個永恒的傳說。
歡呼聲消失了,勝利的喜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複雜的寂靜,彌漫在每一艘戰艦的上空。
有戰勝強敵後的精神虛脫,有對那離去的、被他們視為“神獸”和“戰友”的巨鯨的莫名失落與悵惘,更有麵對眼前一片狼藉、前途未卜的茫然與冰冷現實。
海麵上,漂浮著戰艦的碎片、斷裂的繩索、傾覆的小艇,還有那章魚留下的墨色和藍血混合的汙濁痕跡。
“星耀”號右舷留下了觸手纏繞的深深凹痕和破損,如同一個重傷的巨人,在海麵上無力地漂浮著。其他各艦也多有損傷,水手們正在軍官的吆喝下,開始清理甲板,搶救傷員,修複破損。
龍一沉默地看著巨鯨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緩緩收回目光,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通令各艦,立刻檢查損失,搶救傷員,統計傷亡人數,修複受損部位。加強戒備,防止再有意外。”
命令下達,艦隊如同一個受傷的巨獸,開始舔舐自己的傷口。
統計結果很快被彙總到“天啟”號上,冰冷的數字背後,是一條條逝去的生命和一戶戶破碎的家庭:一艘滿載淡水和食物的補給艦,船舷被巨鯨最初的撞擊撕裂了一個大口子,進水嚴重,雖然經過奮力搶救暫時堵住,但已失去大部分功能;另外幾艘戰艦也有不同程度的船體損傷、桅杆斷裂或帆索毀壞。
人員方麵,“星耀”號傷亡最為慘重,有十餘名水手和士兵在章魚的直接攻擊中或落水後確認死亡,數十人受傷,其中重傷者需要緊急救治。其他各艦也各有數人到十數人不等的傷亡。
陣亡者的遺體,被同袍們小心地從海中打撈上來,或用白布覆蓋,或暫時安置在底艙,排列在冰冷的甲板上,等待著海葬。
傷員的呻吟聲、醫官的呼喊聲、木匠搶修船體的敲打聲,混雜在一起,在逐漸降臨的夜色和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和悲涼。
出發時的五千健兒,意氣風發,懷著建功立業的雄心,還未見到新大陸的影子,便已在這片陌生而恐怖的海域減員。勝利的喜悅,被這殘酷的現實迅速衝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悲傷和虛無感。
夜深了,各艦雖然按照命令加強了巡邏和警戒,但一種無形卻無比沉重的壓抑氣氛,如同此刻海麵上重新開始凝聚的、帶著寒意的薄霧,悄然籠罩了整支船隊。白天的狂熱信仰,在冰冷的死亡數字和嚴酷的現實麵前,開始褪色。
在搖晃的底艙裡,在昏暗的廚房角落,在充斥著血腥和藥味兒的傷員休養處,開始出現壓抑的、帶著恐懼的竊竊私語。
“柱子……柱子就死在我眼前……被那觸手……一下子就……”一個年輕的火炮兵裹著肮臟的毯子,蜷縮在角落裡,眼神空洞,對著身旁的同伴低語,聲音帶著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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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咱們是不是觸怒海神了?被鬼霧帶到這鬼地方,又碰上這些……這些根本不是人能對付的東西……王老五他們……死得太慘了……”
“噓!你他媽的小聲點!”另一個年紀稍長、臉上帶著刀疤的士兵緊張地看了看艙口方向,壓低聲音嗬斥,“彆亂說!動搖軍心是要掉腦袋的!世子殿下和將軍們還在上麵頂著呢!”
“可是……老哥,這地方……真的太邪門了!”又一個聲音加入進來,帶著深深的迷茫,“羅盤壞了,指不了方向……天上的星星也他娘的跟老家看的不一樣,模模糊糊……咱們……咱們是不是闖進了什麼不該來的地方?是不是……永遠都回不去了?”
“我聽說……有的海,是吃人的海,進來了就出不去……”另一個微弱的聲音補充道。
流言,如同黑暗中最具腐蝕性的黴菌,在人們心中最脆弱、最恐懼的地方悄悄滋生、蔓延。
對自然偉力的無知和敬畏,在同伴慘死的陰影和迷航的絕望催化下,很容易就演變成了對冥冥之中某種神秘、惡意力量的恐懼。
即使是最勇敢、最堅定的士兵,在麵對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仿佛無處不在、隨時可能再次降臨的“天意”或“詛咒”時,也會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與恐慌。
龍一沒有待在溫暖的艦長室,他依舊站在“天啟”號冰冷的前甲板上,寒風吹動了他的衣袍。
他聽著風中隱約傳來的、壓抑的哭泣和充滿恐懼的議論,看著海麵上尚未完全散去的、象征死亡與戰鬥的汙濁,以及遠方那在黯淡星光下隱約可見的、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陌生而猙獰的海岸線輪廓,他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擊退巨獸,贏得了一場慘勝,但這隻是暫時的喘息。如何重振這已然跌入穀底、被恐懼和迷茫籠罩的士氣?
如何帶領這支傷痕累累、偏離了航線的艦隊,走出這片詭異的海域,找到正確的方向,最終抵達那片傳說中的新大陸?
這才是他,大明晉王世子、遠征艦隊統帥朱求桂龍一),此刻麵臨的,遠比對付巨型海怪更加艱難、更加嚴峻的真正挑戰。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枚冰冷而沉默的、刻有龍紋的千裡傳音符。它依舊沒有任何回應,仿佛與帝國的聯係已被這片神秘海域徹底切斷。
他知道,這一次,他必須完全依靠自己,依靠身邊這些同樣疲憊、恐懼但仍在堅持的將領和士兵了。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黑暗中如同幽靈般漂浮的其他戰艦的輪廓,最終投向了那深不可測的、仿佛隱藏著更多秘密的北方深海。
夜,還很長。前路,依舊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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