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要走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在“揚威”號的底艙,一個年輕的水手有氣無力地靠著船舷,望著窗外一成不變的海天交界線,喃喃自語。
他叫李狗剩,河南人,當初懷著博取軍功、光宗耀祖的夢想報名參軍,此刻卻隻剩下對生存的極度渴望。
旁邊一個年紀大些的老兵,外號“獨眼老劉”,用剩下的一隻眼睛瞥了他一眼,聲音沙啞:“省點力氣吧,小子。這大海,沒邊沒際的,陛下說是東南,可東南是哪兒?誰知道呢?說不定……咱們就在這海上兜圈子,直到……”他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類似的對話,在各船的角落悄悄發生。就連一些低級軍官,臉上也難掩焦慮。信念在殘酷的現實和漫長的等待麵前,正一點點被磨損。
龍一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每日堅持巡視各艦,用沉穩的目光和堅定的話語鼓勵將士,但連他自己,內心深處也時常被一絲不確定的陰影所籠罩。
懷中的千裡傳音符再無動靜,皇兄的指引仿佛已是遙遠的過去。他隻能依靠自己的判斷和徐霞客對海流、雲圖的觀察,以及那渺茫的、向東南就能找到生路的信念。
徐霞客靖壤伯)的狀態相對最好,“龍脈蘊靈丹”的效果讓他保持著旺盛的精力。他終日不是舉著“千裡鏡”極目遠眺,就是記錄風向、水溫、遇到的漂浮物。
但連日來,他的記錄本上,有用的信息越來越少。他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偶爾望向龍一的目光中,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張獻忠的暴躁也與日俱增。他寧願麵對千軍萬馬,也不願忍受這種慢刀子割肉般的煎熬。他經常在甲板上走來走去,對著大海罵罵咧咧,卻又無可奈何。
轉折,發生在一個看似平淡無奇的下午。
了望手已經換了好幾班,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直道酸澀,海平線上除了海水還是海水。
這一班的值守了望手,是個名叫趙海生的年輕小夥子,因為眼力極佳被選拔上來。連續幾個時辰的空白凝視,讓他的精神有些渙散,幾乎快要睡著。
就在這時,他的眼角餘光,似乎捕捉到了一個小小的、移動的黑點。他猛地一個激靈,使勁揉了揉乾澀的眼睛,再次舉起專用的“千裡望遠鏡”,調整焦距,死死盯住那個方向。
不是幻覺!
一隻……海鳥!一隻灰背白腹的海鷗,正舒展著翅膀,從艦隊的左前方滑翔而過!
海鳥!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附近可能有陸地!或者至少,有可以棲息的礁石!
趙海生的心臟狂跳起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死死盯著那隻鳥,看著它飛行的軌跡,直到它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天際。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聲音因為激動而變了調:
“鳥!有海鳥!左舷方向!有海鳥啊——!”
這聲呐喊,如同在死寂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
“什麼?鳥?在哪?”
“真的假的?你看清楚了?”
“老天爺,終於有活物了!”
附近甲板上的水手們瞬間炸開了鍋,紛紛湧向左舷,伸長脖子張望。
消息像野火一樣,通過旗語和喊話,迅速傳遍了整個艦隊!
“天啟”號上,龍一正在與徐霞客、張小凡商議事情,聞聲猛地站起,一個箭步衝到船舷邊,搶過身邊親衛的望遠鏡,朝著趙海生指示的方向望去。
果然!在遙遠的海平線上,有幾個細微的黑點正在盤旋!是海鳥!而且不止一隻!
幾乎是同時,了望手再次發出了更加興奮的呼喊:“樹枝!看!海麵上有漂浮的樹枝!還有……好像是樹葉!”
這一下,徹底點燃了所有人的希望!海鳥可能是遠洋鳥類,但漂浮的樹枝和樹葉,幾乎可以肯定來自於陸地!
“傳令!調整航向,左轉十五度!目標,海鳥出現方向!全艦隊加速前進!”龍一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但命令卻清晰無比。
“得令!”張小凡的聲音也充滿了振奮,立刻衝向舵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