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封“醫學博士”的金冊還未捂熱,第二日早朝便收到禮部送來的燙手山芋——三品大員聯名彈劾的奏疏。
“臣等叩請陛下徹查淩雲!其受封‘醫學博士’已越祖製,今又求賜宅邸金銀,更欲以‘醫研’之名行‘奇技淫巧’之實!”領頭的禮部尚書趙弘濟將奏疏摔在丹墀上,白須顫動,“昔年他行腹腔穿刺,被斥為‘剖屍’;今製蒸餾器具,莫不是要煉丹求仙?此等惑亂君心之舉,當誅!”
滿朝寂靜。朱元璋捏著奏疏,目光掃過階下。淩雲出列,玄色官袍襯得麵容清峻:“趙大人所言‘奇技’,可是指蒸餾提純之法?”
“正是!”趙弘濟拍案,“《天工開物》有雲‘草木之實,其中蘊藏膏液,而不能自流’,閣下偏要逆天改命,用銅釜蒸煮藥材——此非‘淫巧’,更無必要!”
淩雲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大人可聞聞這提純後的薄荷腦?”他將瓷瓶湊近趙弘濟鼻端,“未提純前,薄荷混著泥土腥氣;如今清冽醒神,若入痧藥,療效倍增。這難道不是利民?”
趙弘濟彆過臉:“一派胡言!”
朱元璋突然輕笑:“朕看是‘一派新言’。”他抬手止住爭論,“淩雲的賞賜,朕準了。至於醫研閣——準建。”
退朝後,朱元璋單獨召見淩雲於暖閣。
“朕知你委屈。”帝王將彈劾奏疏擲在案上,“趙弘濟背後是內閣那幫老學究,他們怕的不是你‘奇技’,是怕醫道變了天,他們的《本草綱目注》成了廢紙。”
淩雲俯身:“陛下若信臣,臣必讓這‘天’,變成百姓能摸得著的天。”
“好。”朱元璋解下禦筆,“朕再賜你‘格物’二字——醫研閣就叫‘格物閣’,專研藥材本真。”
三日後,淩雲跪在午門謝恩。趙弘濟陰陽怪氣:“淩大人好福氣,陛下連閣名都賜了。”淩雲抬眼:“趙大人若願來格物閣,臣願教您認認提純後的藥材——總比抱著舊注睡覺強。”
滿朝哄笑。趙弘濟麵色紫漲,拂袖而去。
格物閣選址在西山腳下,背倚竹林,前臨溪澗。淩雲站在荒地上,指著圖紙對工匠道:“地基要深,防潮;頂棚用琉璃瓦,透光不漏雨。”
“大人,這得花多少銀子?”監工皺眉,“禮部說您‘逾製’,不肯批工匠。”
淩雲從袖中取出朱元璋手諭:“陛下說‘醫研為國本,不得怠慢’。”他轉向隨行的民醫館弟子:“去五城招募泥瓦匠,凡願來者,管飯還發藥材種子。”
次日,數百百姓扛著鋤頭聚集。老匠頭捋須:“我孫子在民醫館學過認藥,我跟您乾!”
三個月後,格物閣拔地而起。青磚灰瓦,簷角掛銅鈴,廊下懸滿曬藥的竹匾。淩雲站在閣前,望著“格物致知”四個鎏金大字,忽然聽見身後歡呼——第一爐蒸餾器,成了。
格物閣後堂,銅釜騰著白霧。
“溫度到了!”學徒阿福大喊。淩雲盯著冷凝管,琥珀色液體緩緩滴入瓷壇。“這是酒精。”他蘸取一滴嘗了嘗,“夠純。”
劉承業湊近嗅了嗅:“比酒勁大,能消毒麼?”
“能。”淩雲將酒精潑在切口紗布上,“從前傷口化膿,多是細菌作祟。酒精殺得乾淨。”他轉向記錄的弟子:“記——酒精製法,需糯米發酵,蒸餾三次……”
窗外忽然傳來爭吵。趙弘濟帶著禦史站在院外:“淩雲!你私造‘燒酒’,該當何罪?”
淩雲走出,捧起瓷壇:“趙大人,這是酒精,不是酒。若不信,可取些抹在瘡癤上——三日後,膿包自消。”
趙弘濟後退半步:“你敢拿老夫試驗?”
“不敢。”淩雲笑,“但老大人若信不過,可等民間用了再說。”
格物閣的藥碾子晝夜不停。
淩雲盯著藥臼裡的川貝母:“從前磨粉,顆粒粗糲,入湯難溶。若做成微粉,再和蜂蜜搓丸……”
“那得多少工?”藥工老張頭搖頭,“手工磨太慢。”
“用腳蹬碾車。”淩雲畫出圖樣,“木軸帶動石磨,一人可抵三人。”
半月後,第一批微粉川貝丸製成。老婦人王氏咳嗽半年,服後三日便止:“這藥甜絲絲的,比湯藥好喝多了!”
消息傳開,格物閣門前排起長隊。有百姓捧著舊藥罐來換新藥:“從前喝參湯上火,這參粉丸吃了不燥!”
趙弘濟的彈劾奏疏堆在朱元璋案頭,卻被帝王揉成一團:“讓他們鬨。百姓的腿,比文官的筆硬。”
八月十五,淩雲在格物閣試製新膏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