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筒裡的畫攢到半滿時,槐花開了。白花花的瓣子堆在枝頭,風一吹就簌簌往下落,像場碎雪,把涼棚的布簾都染得發香。思硯蹲在畫案前,正把新畫的槐花圖卷起來,紙頁摩擦的輕響混著花香,像支溫柔的曲子。
“這畫得裝裱了,”林硯扛著梯子從院外進來,梯子上還沾著槐花瓣,“張叔說他認識鎮上的裱畫師,手藝好,能把顏色襯得更亮。”他把梯子靠在槐樹下,“摘點槐花吧,蘇晚說要做槐花醬,配著你畫案上的薄荷糕吃。”
思硯放下畫筒,跟著林硯爬梯子。槐花的甜香鑽進鼻腔,有點發膩,卻讓人心裡踏實。他伸手摘了串最飽滿的,花瓣上還沾著露水,涼絲絲的。“小心點,”林硯在上麵扶著他的腰,“彆像去年那樣摔進薄荷田。”思硯臉一紅,去年摘槐花確實踩空了,壓壞了好幾棵苗,被外婆念叨了好幾天。
蘇晚提著竹籃在樹下接,籃子很快就裝滿了,白花花的像堆雪。“夠了夠了,”她仰著頭喊,“再摘就吃不完了。”陽光透過槐樹葉落在她臉上,睫毛上沾著點花瓣,像落了隻白蝴蝶。
外婆坐在涼棚下,把曬乾的野菊裝進小布包。“這包給來老先生送去,”她把布包遞給思硯,“他說最近總失眠,枕著菊瓣能睡安穩點。”思硯接過布包,菊香混著槐花香,在手裡沉甸甸的,像裝著個小小的春天。
下午,思硯去來老先生家送布包,順便把要裝裱的畫帶了去。老先生正在臨帖,案上的宣紙上寫著“槐香”二字,筆鋒蒼勁,像老槐樹的枝椏。“這字送給你,”來老先生把字卷起來,“裱好了掛在畫案上方,正好配你的畫。”
思硯捧著字回來時,看見林硯在給畫筒做木蓋。槐木的蓋子上刻著圈槐花,紋路淺淺的,像印上去的。“這樣就不怕蟲子進去了,”林硯把蓋子扣在畫筒上,嚴絲合縫的,“張叔說木頭要順著紋理刻,不然容易裂,跟你寫字一樣,得順著力道。”
蘇晚在灶房熬槐花醬,甜香漫了滿院。“加了點薄荷汁,”她探出頭說,“沒那麼膩,等涼了裝在壇子裡,能吃一夏天。”思硯湊過去看,醬色是琥珀色的,裡麵還浮著點綠,像把槐花和薄荷揉在了一起。
傍晚的霞光染紅了西窗,思硯把來老先生寫的“槐香”二字攤在畫案上,和自己的槐花圖放在一起。墨香混著花香,在暮色裡漫開,像杯剛沏好的茶。林硯搬了個小馬紮坐在旁邊,蘇晚端來剛蒸的槐花糕,三個人圍著畫案吃,甜香裹著暖,把每個縫隙都填得滿滿的。
“明天去鎮上裱畫吧,”林硯咬著糕說,“順便給你買幾張新宣紙,你那紙都快用完了。”蘇晚往思硯碗裡舀了勺槐花醬:“再買點冰糖,我想醃點薄荷蜜,配粥吃。”思硯點頭,嘴裡的糕甜得發黏,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填得暖暖的。
月亮升起來時,畫筒已經裝滿了。思硯把蓋子蓋好,放在書架旁,和那本工筆畫冊並排著。槐花香從窗縫鑽進來,落在畫筒上,像撒了把碎銀。他突然覺得,這畫筒裝的不僅是畫,還有槐花的甜,薄荷的涼,來老先生的墨,林硯的刻痕,蘇晚的醬香,還有外婆的絮語,把整個春天都收了進去。
灶房的燈還亮著,蘇晚在洗裝醬的壇子,林硯在幫她擦灶台,兩人的影子在牆上偶爾碰在一起,又趕緊分開,像兩片害羞的槐花瓣。思硯看著畫案上的“槐香”二字,突然明白,所謂的日子,就是這樣——有墨的濃,有花的淡,有笑的暖,有盼的甜,把每個平凡的瞬間,都串成了最珍貴的時光。
夜風帶著槐花香吹進來,畫筒上的槐花刻痕在月光裡泛著淺影。思硯知道,等畫裱好回來,這畫案上方會飄著“槐香”的墨字,畫筒裡會躺著更多的故事,而這暮色裡的暖,會像槐花醬一樣,在歲月裡慢慢發酵,變得越來越醇厚,越來越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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