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茶在青瓷碗裡舒展時,思硯正坐在竹桌前畫蜂翅的紋路。新沏的茶水泛著淡綠,葉片在水裡打著旋,像一群剛從花架上飛下來的綠蝴蝶。茶煙嫋嫋升起,混著架上牽牛花的紫香,在晨光裡織成層薄紗,把竹桌的木紋都暈得模糊了。
“茶得晾晾再喝,”蘇晚把剛摘的薄荷葉放進竹籃,“今年的新葉比去年的嫩,沏出來的茶帶著點甜。”她瞥見思硯畫的蜂翅,上麵用極細的筆描了脈絡,像蟬蛻的紋路,“這翅畫得真細,比我繡帕子的線還密。”
林硯扛著竹梯從院外進來,梯階上沾著槐花瓣。“該摘槐花了,”他把梯子靠在老槐樹上,“張嬸說要做槐花蜜,給她小孫子泡水喝。”他往思硯手裡塞了個竹鉤,“鉤高處的,那邊的花瓣沒沾著露水,曬出來的蜜更純。”
思硯爬上梯子,槐花的甜香撲麵而來,比薄荷茶的清苦更膩人,卻讓人心裡踏實。他想起去年摘槐花時,竹籃沒係牢,半籃花全撒進了薄荷田,蘇晚蹲在地裡撿了一下午,指尖被花刺紮得通紅,卻笑著說“正好給薄荷當肥料”。
外婆坐在花架下,用槐花和薄荷葉編香包,綠的葉、白的花在她膝間纏成小團,清香混著陽光的暖,像把春天縫進了布裡。“你娘也愛做這個,”她把香包掛在竹架上,“說‘夏天掛在畫案上,能驅蚊蟲’。”思硯看著香包在風裡輕輕晃,突然想在畫裡添個,讓蜂兒也聞聞這香。
午後,來老先生帶著幅《品茗圖》過來,畫裡的人坐在竹蔭下喝茶,茶煙和樹影纏在一起,像幅流動的墨。“你看這茶煙,”他指著畫,“得用淡墨掃,才有縹緲的勁,太實了就像黑煙,沒了雅氣。”思硯趕緊調了點清水,在畫稿的竹桌旁掃了幾筆,果然有了茶煙浮動的感覺。
林硯在院裡曬槐花,竹匾裡的花瓣白得像雪,在陽光下慢慢縮成小團。“得曬三天才能收,”他翻了翻花瓣,“張嬸說曬太急會發酸,跟做人一樣,得慢慢來才穩當。”思硯想起自己畫蜂時總著急畫完,結果翅尖總畫歪,確實該學這槐花,慢慢晾,慢慢成。
蘇晚端來剛做的槐花糕,放在竹桌上,米白的糕上嵌著碎花瓣,像撒了把碎雪。“配著薄荷茶吃,”她給每人遞了塊,“甜而不膩,正好解茶的苦。”思硯咬了口糕,槐花的甜混著茶的涼,在舌尖化開,看畫裡的蜂兒仿佛也聞到了香,翅膀扇得更急了。
傍晚收工時,畫稿上的《茶煙蜂影圖》已經有了模樣:竹桌、茶碗、香包、蜂群,茶煙在其間流動,像把整個院角的暖都裹在了裡麵。林硯把曬好的槐花收進陶罐,蘇晚在給薄荷田澆水,外婆坐在竹椅上數著香包,說“夠掛滿整個涼棚了”。
思硯捧著空茶碗坐在竹桌前,看夕陽的光透過花架,在畫稿上投下斑駁的影,像幅沒乾的水印。他想起茶裡的葉、糕裡的花、畫裡的蜂,突然覺得這茶煙裡的夏信,不僅在味裡,更在這些尋常裡——摘花的手、曬瓣的耐心、縫包的暖,還有身邊人遞來的糕,都像這薄荷茶,初嘗帶點苦,細品卻有回甘,把每個日子都泡得清清爽爽的。
夜風帶著槐花香吹過竹架,茶碗裡的餘溫還在,像藏著點沒散儘的暖。思硯知道,等夏天真的來了,薄荷會更綠,槐花蜜會更甜,而他會繼續畫下去,把這茶煙裡的盼,都畫進墨裡,讓每個等待的瞬間,都像這慢慢晾著的茶,在歲月裡慢慢沉,越來越清,越來越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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