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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餘溫裡的新墨(1 / 1)

新研的墨在硯台裡泛著烏光時,思硯正用戒尺壓著宣紙上的褶皺。晨露從芸豆架上滴下來,落在硯台邊,暈開一小圈淡痕,像給墨色鑲了道銀邊。戒尺套上的竹繡被露水打濕,青灰的布麵透著點深,針腳裡的絨線微微發脹,倒比昨日更顯鮮活。

“研墨得順時針轉,”來老先生走進來時,手裡捏著支新筆,筆杆是紫竹的,透著股清勁,“你總愛逆時針磨,墨粒粗,寫出來的字發澀,像沒揉開的麵。”他接過思硯手裡的墨錠,在硯台裡穩穩地轉,“你看這墨,得跟硯台較勁,又得順著它的紋,才磨得細,像做人,得有骨,也得有柔。”

思硯盯著硯台裡的墨,果然老先生磨的墨泛著緞子似的光,而自己磨的總帶著點渣。他想起去年學調顏料,也是這樣不得法,蘇晚教他“水多了加墨,墨多了加水,跟和麵一個理”,那時她的手指沾著墨,在他手背上畫了個小太陽,說“心裡亮堂,墨才調得勻”。

林硯扛著新做的畫筒進來,筒身纏著圈舊麻繩,是從戒尺套上拆下來的餘料。“張叔說這筒得豎著放,”他把畫筒靠在案邊,“不然畫會受潮,跟你那幅《敗筆補菊圖》得掛在通風處一個理。”他瞥見硯台裡的墨,笑著說:“老先生磨的墨能當鏡子照,你得學著點,彆總急吼吼的。”

蘇晚端來剛蒸的糯米糍,瓷盤裡的糍團滾著芝麻,香得發膩。“來老先生帶了新紙,”她把紙放在案上,紙頁泛著淡淡的黃,是陳年的宣紙,“說讓你用新墨新紙寫《心經》,磨性子。”她指著紙角的暗紋,“這紙裡摻了麻,比普通紙經得住墨,像戒尺,看著硬,其實經用。”

外婆坐在涼棚下,用戒尺壓著曬好的芸豆乾,防止被風吹跑。豆乾的褐和戒尺的紅紫疊在一起,像幅素淨的畫。“這戒尺用處多,”她把豆乾裝進布袋,“能壓紙,能鎮物,比竹尺周全,跟你娘說的‘好物得多用’一個理。”思硯看著戒尺壓在豆乾上的痕,突然想在《心經》的留白處畫串芸豆,讓墨香混著豆的鹹。

午後,來老先生讓思硯用新墨寫“靜”字。思硯懸著手腕,想起老先生說的順時針磨墨,筆尖落紙時特意穩了穩,橫畫的起筆藏了鋒,收筆時輕輕頓,竟比往日多了點沉勁。老先生用戒尺在字邊輕輕敲:“這‘靜’字得有‘爭’的骨,不然就成了‘怠’,你看這豎鉤,得像戒尺似的,直著往外挺,才立得住。”

思硯把“靜”字重寫了三遍,第三遍的鉤畫果然帶著股勁,像戒尺的邊角,藏著不外露的銳。林硯在院裡修補竹籬笆,竹條敲打的“篤篤”聲,和思硯落筆的“沙沙”聲混在一起,像首沉穩的曲。“你聽這聲,”他探進頭來,“竹條得敲實了才牢,字也得寫實了才穩,虛飄飄的經不住事。”

蘇晚端來剛沏的菊花茶,茶湯黃得透亮,花瓣在水裡舒展,像群剛醒的蝶。“歇會兒,喝口茶再寫,”她把茶盞往思硯手邊推,“老先生說寫經得一氣嗬成,也得喘口氣,跟跑長路似的,不能硬撐。”思硯喝了口茶,舌尖的苦混著墨香,突然覺得“靜”字的最後一筆該帶點回甘,像茶味在喉間慢慢散。

傍晚收工時,案上已經晾著三張《心經》,每張的“靜”字都比前一張沉。來老先生拿起最後一張,用戒尺壓著紙角:“這字有進步,墨裡藏著勁,紙裡透著穩,像這戒尺,不張揚,卻壓得住事。”他把紫竹筆遞給思硯,“這支筆送你,筆鋒軟,得你自己養硬,像日子,得自己熬出骨。”

夕陽的光落在硯台裡,墨色泛著金,像撒了把碎星。思硯捧著菊花茶坐在涼棚下,看新墨在硯台裡慢慢凝,戒尺在案上靜靜躺著,像位沉默的老友。他想起墨的沉、紙的韌、筆的新、戒尺的穩,突然覺得這餘溫裡的新墨,不僅是色,更是日子——有磨的細、寫的沉、教的嚴、藏的暖,都像這硯台裡的墨,得慢慢研,慢慢融,才能寫出心裡的字,畫出眼裡的景,讓每個平凡的瞬間,都帶著點烏光,像老先生說的,“墨色越沉,心裡越亮”。

夜風帶著菊香吹進畫室,硯台裡的墨已經凝住,戒尺套上的竹繡漸漸乾了,布麵又恢複了青灰。思硯知道,明天還會磨新的墨,寫新的字,而這餘溫裡的新墨,會像戒尺上的竹繡,把教的情、學的勁、日子的暖,都繡在時光裡,讓墨香裡藏著戒尺的沉,戒尺的痕裡藏著墨的暖,像這夏夜的風,不烈,卻綿長,把每個瞬間都裹得溫溫的,慢慢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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