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藥草葉上打盹時,蘇晚的藥簍已經裝了半簍。小鐮刀彆在腰間,隨著她的動作輕晃,刃上沾著點薄荷的綠,是剛割的嫩莖。她蹲在山坡上挖蒲公英,根須纏在泥土裡,得用巧勁才能完整拔出來——這是林硯教她的,“像打鐵淬火,急了容易斷”。
遠處的鐵匠鋪傳來“叮叮”聲,隔著晨霧聽不真切,卻像根線,牽著她的腳步。蘇晚忍不住往山下望,炊煙從鋪頂的煙囪裡鑽出來,彎彎曲曲地纏在雲裡,像誰在天上織的紗。她想起竹丫脖子上的鐵環,此刻或許正隨著林硯的動作輕響。
“蘇晚姑娘!”山腳下傳來張嬸的喊聲,帶著點雀躍,“林硯那小子給你打了個新藥鋤!”
蘇晚心裡一跳,手裡的蒲公英“啪”掉在地上。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提著藥簍往山下跑,鐮刀在腰間撞出細碎的響。快到山腳時,看見林硯站在鐵匠鋪門口,手裡拿著個東西,陽光照在上麵,閃著銀亮的光。
“試試稱手不。”林硯把藥鋤遞給她,鋤頭上的鐵犁得極薄,刃口卻磨得鋒利,木柄纏著防滑的麻繩,比她之前用的那把輕了一半。“你說挖藥總費勁,我改了改樣式。”
蘇晚接過鋤,入手果然輕巧。她試著往地上刨了一下,土塊應聲而碎,連帶著草根都翻了出來。“太好用了!”她眼睛亮得像落了星,“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樣的?”
“看你挖藥時總彎腰。”林硯的耳根有點紅,轉身往鋪裡走,“進去喝口水吧,張嬸剛送的新茶。”
鋪裡的獸皮窩裡,鐵蛋正叼著藥鋤的影子玩,竹丫縮在林硯的工具箱上,項圈上的鐵環被陽光照得發亮。蘇晚把藥簍放在角落,蒲公英的白絨球從簍裡探出來,像朵小白雲。
“狼崽們好像長快了。”她摸了摸鐵蛋的頭,小家夥已經能站起來撲她的手,“竹丫的項圈是不是有點緊了?”
林硯拿起竹丫看了看,鐵環確實勒出了道淺痕。他從工具箱裡拿出小銼刀,輕輕磨著環口,動作仔細得像在打磨一件寶貝。“過兩天再給它換個大的。”他說,“用紅銅打,比鐵軟和。”
蘇晚看著他低頭銼鐵的樣子,陽光從窗縫鑽進來,在他睫毛上投下細影。藥簍裡的蒲公英絨球被風吹得輕晃,有朵飄到他肩上,像落了點雪。她想伸手拂掉,指尖卻在半空停住,又悄悄收了回來。
中午,李叔帶著幾個村民來領修好的農具,看見蘇晚手裡的新藥鋤,都圍過來看。“林硯這手藝,越來越精了!”一個老農摸著鋤柄,“這麻繩纏得,比鎮上買的還講究。”
林硯沒說話,隻是往火爐裡添了塊炭。蘇晚的臉卻有點熱,把藥鋤往身後藏了藏,像藏著個不能說的秘密。
午後,蘇晚提著藥簍上山,新藥鋤果然省力,沒多久就挖滿了簍。她坐在石頭上歇腳,望著山下的鐵匠鋪,鐵屑飛濺的光像撒了把星星。風穿過藥簍,蒲公英的絨球被吹得四散,有朵竟飄向了鐵匠鋪的方向,像帶著她的心思飛了過去。
下山時,她在路邊摘了束野薔薇,粉白的花瓣沾著露水,香得清淺。她把花插進藥簍的縫隙裡,蒲公英的白襯著薔薇的粉,倒像幅活的畫。
走到鐵匠鋪門口,聽見裡麵傳來狼崽的歡叫。蘇晚悄悄往裡看,林硯正用新打的小鐵勺喂它們喝奶,鐵蛋搶得最凶,把勺柄都咬得變了形。
“回來了?”林硯抬頭看見她,眼神裡帶著點笑意,“藥挖夠了?”
“嗯,新藥鋤太好用了。”蘇晚把藥簍放在地上,野薔薇的香漫開來,“給你的。”
林硯的目光落在花上,愣了愣,才伸手接過去。他的手指剛碰到花瓣,就被刺紮了一下,血珠冒出來,像顆小紅豆。蘇晚趕緊從藥簍裡拿出止血粉,往他指尖撒了點:“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事。”林硯把花插進窗台上的空瓶裡,粉白的花瓣在鐵屑紛飛的鋪裡,竟有種說不出的溫柔。“放這兒挺好。”
傍晚收工時,夕陽把鐵匠鋪染成了金紅色。蘇晚幫著把曬乾的草藥收進布袋,林硯則在給狼崽們換乾淨的獸皮。鐵蛋已經能跳上他的肩膀,爪子勾著他的工裝褲,像個調皮的孩子。
“明天我想去西邊的山澗采藥,”蘇晚忽然說,“聽說那裡有種止血的石上柏,治外傷特彆好。”
林硯的動作頓了頓:“我陪你去,那邊路滑。”
“不用,我自己能行。”蘇晚笑了笑,“再說,你還得看鋪子呢。”
林硯沒再爭,隻是從工具箱裡拿出個東西,往她手裡塞——是個用紅銅打的小鈴鐺,比竹丫的項圈精致,鈴舌上刻著個小小的“硯”字。“戴著,”他聲音有點低,“萬一有事,搖響了我能聽見。”
蘇晚握著鈴鐺,銅的涼意裡帶著點溫,像他的手。她把鈴鐺係在藥簍的帶子上,紅銅的光在蒲公英的白絨間閃,像落了顆小太陽。
走在回家的路上,藥簍裡的薔薇香混著草藥的苦,在晚風裡漫。蘇晚偶爾搖一下鈴鐺,“叮鈴”的聲響在巷子裡蕩開,驚起幾隻歸巢的麻雀。她望著天邊的晚霞,忽然覺得,這藥簍裡裝的不隻是草藥,還有些彆的東西——像鐵匠鋪的爐火,像狼崽的呼嚕,像林硯指尖的血珠,像這鈴鐺的輕響,都湊成了串,掛在心上,搖一搖,就甜得發顫。
快到家門口時,她回頭望了眼鐵匠鋪的方向,夕陽的最後一縷光正落在窗台上的薔薇花上,粉白的花瓣泛著金,像誰在那裡藏了片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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