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收割的清香漫過田埂時,蘇晚正坐在竹席上分揀新葉。翠綠的葉片沾著晨露,在陽光下泛著透亮的光,她的指尖劃過葉尖,把枯黃的碎葉撿出來,動作輕得像怕碰疼了它們。林硯推著獨輪車走過來,車鬥裡裝著空竹筐,車把上掛著個布包,裡麵是剛買的紅糖糕。
“歇會兒,吃點東西。”他把紅糖糕往她手裡塞,掌心的溫度透過油紙傳過來,燙得她指尖發麻。竹席旁邊的薄荷堆得像座小山,葉片的清香混著他身上的鐵屑味,在風裡纏成了團。
蘇晚咬了口紅糖糕,甜香順著喉嚨往下滑,把薄荷的清苦都壓了下去。“你看這葉子,”她指著片特彆厚實的薄荷,“能提煉不少薄荷油,冬天擦在凍瘡上,比藥膏還管用。”
林硯蹲下來幫她分揀,指尖的薄繭蹭過葉片,帶起些細碎的綠屑。“等收完這些,”他說,把好葉扔進竹筐,“我就去打銀鐲子,浪濤紋的樣子,我在紙上畫了好幾遍。”
蘇晚的臉微微發燙,低頭看著竹席上的碎葉,像撒了把綠色的星。她想起他在海邊刻船板的樣子,浪濤的曲線刻得流暢又帶勁,此刻想來,那大概是早就開始琢磨銀鐲的紋路了。
收完薄荷的傍晚,兩人推著獨輪車往回走。夕陽把薄荷堆染成了金綠色,狼崽們跟在後麵,鐵蛋叼著片最大的薄荷葉,紅銅牌在葉間閃著亮,像在炫耀戰利品。竹丫和石頭則圍著獨輪車打轉,項圈的銅環撞著車幫,發出“叮當”的輕響。
“張嬸說要跟咱們學點薄荷油提煉的法子,”蘇晚忽然說,晚風掀起她的青布褂子,露出裡麵新繡的浪濤帕子,是模仿船板上的花紋繡的,“她說冬天鎮上的藥鋪總來收,能賺不少錢。”
林硯的腳步頓了頓,往她手裡塞了個東西,是塊用銀料打的小牌子,上麵刻著朵薔薇嵌在浪濤裡,比船板上的更精巧。“打鐲子前先練手,”他撓了撓頭,“你看這浪濤的弧度,行不行?”
銀牌的涼混著他的體溫,蘇晚摸了摸浪濤的紋路,刻痕裡還留著細微的銀屑,像撒了把碎鑽。她忽然想起海邊的錨鏈,想起那些被鹽花覆蓋的鐵環,原來他把那些日子的記憶,都刻進了這些銀飾裡,一點一點,攢成了他們的故事。
回到鐵匠鋪,林硯把薄荷攤在藥草架上,蘇晚則去燒晚飯。砂鍋裡燉著排骨海帶湯,海菜的鹹香混著肉香漫開來,和薄荷的清香撞在一起,像把海邊和山裡的味道燉成了一鍋。
“明天我去鎮上買提煉薄荷油的蒸餾器,”林硯走進廚房,手裡拿著塊剛打磨好的銀坯,“順便把銀料也買回來,爭取三天內把鐲子打好。”
蘇晚往湯裡撒了把蔥花,白瓷碗裡的綠和褐攪成了溫柔的浪。“不急,”她說,“你慢慢打,我等著。”
夜裡,兩人坐在燈下,林硯在紙上畫銀鐲的圖樣,鉛筆的線條在紙上勾出層層浪濤,浪尖上都頂著朵小小的薔薇。蘇晚則在縫補他的工裝褲,膝蓋處又磨破了個洞,是白天收薄荷時蹭的。
“你看這浪濤,”林硯把圖紙遞給她,眼裡的光比燈光還亮,“每道波紋都不一樣,像真的海浪在動。”
蘇晚接過圖紙,指尖撫過浪濤的曲線,忽然覺得這紙上的浪,和帕子上的繡樣,還有船板上的刻痕,都在說著同一句話——那些走過的路,看過的海,都成了日子的養分,讓這平凡的朝夕,長出了不一樣的紋路。
第二天,林硯去了鎮上,蘇晚則在家曬薄荷。藥草架上的葉片漸漸發蔫,清香卻越發濃鬱,漫得滿院都是。她把那塊銀牌放進藥櫃的抽屜,和刻著“晚硯”的狼骨、海邊撿的貝殼擺在一處,像個小小的百寶箱,藏著所有的暖。
傍晚,林硯背著蒸餾器和銀料回來,還帶了支新打的銀簪,簪頭是海浪托著薔薇,比之前的那支更精致。“給你換著戴,”他往她發間插,銀簪的涼蹭過她的耳尖,“配你的浪濤帕子正好。”
蘇晚摸了摸簪頭的薔薇,忽然笑了,指著他手裡的銀料:“快去打鐲子吧,我等著戴呢。”
林硯笑著應了,轉身進了鐵匠鋪。“叮叮”的敲打聲很快響起,銀坯在他手裡漸漸成形,浪濤的紋路越來越清晰,薔薇的花瓣也慢慢舒展。蘇晚坐在藥櫃邊,聽著打鐵聲,看著窗外的月光爬上薄荷堆,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這正在成形的銀鐲,被歲月慢慢敲打,慢慢打磨,終將露出溫潤的光,帶著海浪的勁,帶著薔薇的柔,圈住兩個人的暖。
遠處的蛙鳴混著打鐵聲,像首溫柔的夜曲。蘇晚靠在藥櫃上,聞著薄荷的清香,想著那對即將成形的銀鐲,忽然盼著冬天快點來——盼著戴上新鐲子,盼著和他圍在爐火邊,看浪濤紋在火光裡流動,看薔薇花在暖光裡綻放,把所有走過的路,都釀成腕間的溫度,踏實又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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